橘子树之恋

橘子树之恋连载中

橘子树之恋

标签:总裁,言情,美女来源:奇热作者:豆浆粉就主角:

主角叫橘子树之恋的书名叫《橘子树之恋》,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豆浆粉就写的一本都市小说,文中的爱情故事凄美而纯洁,文笔极佳,实力推荐。小说精彩段落试读:了和她能永远在一起,我就必须留在王家。王大天进来时,把门带上,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我笑,说:心亮,这段日子累了吧?我说:王叔,我不累。只是我的农活儿经验不足,没有干好,请你谅解。不过,我很...

精彩章节试读:

1

秋收之后,农民们出售了部分稻谷,购置了计划中的用品,再经过数日的休整,就开始耕地翻田,为过冬做准备了。

王家的秋田,过去是请机器翻一部分,自己驾牛犁一部分。在王大天驾牛犁田的几天里,我的任务是举着镰刀,砍掉田埂上的野草,堆在田里焚烧当肥料。之后,就是和王大天轮班驾牛了。然而,没干几天,一辆拖拉机挂着一排铁犁,嘟嘟嘟地开了过来。驾车的是马天来。马天来跳到王大天面前,说:表叔,我的稻田全部耕了一遍,怕你着急,不敢耽误,就赶来了。你不要再犁了,剩下的全包给我了。王大天欢喜异常,拉同他蹲在田埂上抽烟,好一阵子闲聊。

末了,王大天朝我招手,说:心亮,往后我们不用再犁了,你只管背着铁锨,在田里转着,天来的拖拉机有没有耕到的死角,你就用铁锨铲一下就行了。我哎了一声,转身回去背来一把铁锨。

马天来犁了几圈,忽然停在我身边,朝我喊了一声,板着脸说道:我说姓金的,你怎么还不走哇。王家的农活儿都完了,你还赖着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好颜色,回敬道:我走不走,那是我跟王家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马天来跳下来,我是别人吗?王大天是我表叔,又是你什么人?人家念你是同乡,不好赶你走,你却不知趣,继续赖着。我告诉你,他讲面子,我可没有讲面子的义务。我劝你马上滚蛋,不然没有好果子!

我冷笑道:我是吓大的吗?你有话,为什么不当着王家人的面讲?鬼鬼祟祟是爷们干的事吗?

我揍你!马天来刚要出手,就见王大天走了过来,只好回到驾驶室,继续操作。

我没有害怕他,是因为我心里有数!我知道他的目的,更知道小快不会理睬他的。如果闹大了,我相信对他更不利。

然而,晚饭后,王大天没有像往常那样,点燃一支烟就出去串门,而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抽到第四支,他便喊了我一声,让我去房间里等着。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不知道王大天想干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与我的去留有关。我心里有数,确实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但是,我和小快已有约定,为了和她能永远在一起,我就必须留在王家。

王大天进来时,把门带上,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我笑,说:心亮,这段日子累了吧?

我说:王叔,我不累。只是我的农活儿经验不足,没有干好,请你谅解。不过,我很快就会熟练的。

王大天点点头,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心亮,叔想同你聊聊家常,你不介意吧?

叔,不介意。

那好。叔想再问,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呀?

尽管这个问题早已回答过他,但我还是微笑地重复了一遍:我只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

那就是说,你家就你一个儿子是吗?

我说:是的。

王大天抽了一口烟,低头想了很久,才说:心亮,如果有人让你倒插门,你妈肯定不会答应吧?

应该是这样,我知道他在试探我,不过,王叔,现在是新社会,《婚姻法》里规定,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如果我遇到一个值得一生相伴的好姑娘,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同她在一起。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打着婚姻自由的旗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只想着自己,从不考虑家庭,不考虑父母的感受。你想过没有,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倒插了门,你妈怎么办?你们家的家业怎么办?你妈还不活活气死!

王叔,难道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倒插门,又能顾及父母和家业吗?我想一定会有的!我坚定地说。

可是,你倒插了门,就意味一辈子是女方家里的人,为女方生儿育女,孩子也要随女方的姓啊。在中国,传宗接代是大事啊,心亮!王大天对我的回答很不以为然,也许你图一时心血来潮,当时答应了这件事,可等你到了一定年龄,也会后悔的。你相信吗?

这个,我会好好跟妈妈商量一下的。我低下了头,我会取得她的谅解。

你妈会谅解吗?肯定不会!我也是做父母的,换了我,也肯定不会。在农村,只有兄弟多、没饭吃的家庭,才允许一个儿子去倒插门;一个独生儿子,宁愿饿死、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嫁在别人家啊!你说是不是?

我无话可说了。在接下来的沉默中,王大天一个劲儿地抽烟,我则翻江倒海地思索着。我知道这是一个迫切的现实问题,是所有家庭都关心的问题,必须解决掉,否则王大天是不会答应我和小快好的。这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坚定地表达我的心迹和决心。于是我说:王叔,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王大天朝我摆摆手,不让我说下去:心亮,你千里迢迢来江西的目的,不就是为你的母亲挣钱吗?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家的农活儿该结束了。我是这么考虑的,我现在就给你一定的劳动报酬,你呢,要么买一张车票回老家去,你有好几个没见到你妈了吧?她肯定也在想念你呢;要么你还去刘有仁那里剃山,钱这个东西不怕多是不是?你看,我给你一千块可以吧?明天,明天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好不好?

王大天说完,就站起来,伸手往自己兜里掏东西。

不!王叔,我是不会走的。我已经答应过的,我会永远留会在王家。我也站起来说。

谁要你答应了,你都答应谁了!王大天有些不满了,心亮,你是一个聪明和通情达理的孩子,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你留在我家无事可做,我也用不着你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王叔,你别生气。我想问问,小快妹知道这件事吗?我祭起了撒手锏。

王大天重新坐下来,叹口气说:心亮,你王叔不是傻子,我能看得出来,小快这丫头喜欢你,你也喜欢小快。可我王大天只有这么一个丫头,我和她妈,将来还都指望她呀,甚至我们王家的祖先也在指望她呀。在农村,无儿无女的人家,祖宗的香火那是断定了;如果有一个女儿,就还有救,那就是招个坐堂女婿进门,生个外孙当亲孙养着,这样也能传宗接代。我不是那种固执的人,如果我命中还有一个儿子,心亮啊,只要你和小快情投意合,她就是跟你到天涯海角去,我也没有二话说,决不拦着你;可是现在,她真的不能跟你走啊。你是一个读书的孩子,难道就不理解我的一番苦衷呢?

王叔,我理解,完全理解!我和小快商量过,我们没有打算不管你们,也没有打算不管我妈,也永远不会远走高飞。如果我和小快能走到一起,王叔,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们过上幸福生活,永远不会受委屈的。

可你避重就轻,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王大天不耐烦了。

王叔,我和小快商量过了,从明年开始,我也要做老板,回老家招兵买马,包山砍柴;还要在山上种上橘子树,让这一片荒山变成花果山。到那时,我就把我妈接过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照顾你们二老一辈子。

心亮,你是一个有志气、有文化的高中生,这一点,我佩服你,佩服你的理想和精神。可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关心的问题。你告诉我,你能同意倒插门吗?

我能!我毅然决然地说。

那你妈呢?她也同意吗?

我会给她做工作,直到她完全同意!

要是她根本不同意呢?心亮,我不是说过吗?她肯定不会答应的,除了傻子,有一点正常思维能力的人,都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尤其是我们豫南老家的人,更不会答应。心亮啊,你有文化,又是家中的独子,比小快好一百倍的媳妇也不愁娶不到家呀,是不是?我劝你听叔的话,明天就离开吧,就算叔求你了,好不好?

叔,我想和小快商量一下,行吗?我也开始求他了。

不用了,我会找她谈的。小快从小就是一个心眼儿好,孝顺父母的孩子,她理解父母的想法,肯定会听我们话的。

叔,我想见小快一面总可以吧?道一个别也行。

明天吧!王大天气愤地站了起来,把门咚地一声关上,出去了,并且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赶都赶不走了!我这哪是请帮工,分明是引狼入室啊!

听了这话,我咚地一声跌坐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2

我竖起耳朵,小心地聆听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听王大天的脚步声,他是直奔了自己的那个房间,紧接着就有小快妈和小快的说话声。我忽然明白,他们也要同小快摊牌了。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躲在一边偷听。

我听见小快哀求说:爸,你不能赶走心亮哥。

闭嘴!王大天轻轻吼了一声,你气死我了,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吗?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静得能听见王大天咝咝的抽烟声。

小快呀,许久,王大天才和颜悦色地说话了,你从小到大都听爸的话,你是爸的命根子。爸想跟你商量点事儿,爸相信你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你愿意听吗?

爸,你说吧,我听着呢。小快说。

好。我和你妈命苦,命中注定就你一个闺女。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将来你不会不管我们了吧?

爸,怎么会呢?我要是不管你们,我不就是猪狗不如的人了吗?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们的,疼一辈子。小快说。

我就说我的女儿是天下最好、最懂事的女孩子吧,这下子我就放心了。王大天笑了,可是小快呀,你爸和妈命中无儿呀,没有儿子,就把孙子也给耽误了。你想,为人一世,辛苦操劳,图的是什么呢?图的不就是儿孙兴旺、后继有人吗?连儿孙都没有,这一辈子不白活了吗?好在老天爷同情我,给了我一个女儿,所以要想有孙子也不难。是不是啊,我的好姑娘?

爸,我知道,你是想招个坐堂女婿进来。小快轻声说。

对,小快是个聪明人。不过,爸也知道你和心亮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心亮呢,这小伙子有文化,长得也不差,配我的姑娘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不符合条件呀,谁让他也是自己家里的唯一儿子呢。所以

爸,我真的舍不得心亮哥,我好想和他在一起。小快有些着急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心亮,要想把你们分开,你一时还接受不了。谁让你是一个知情重义的好姑娘呢?但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虽然这一阵儿心里难受,过了这一阵儿,等我们再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你就会慢慢忘了他的。

爸,我不会和马天来在一起的,我讨厌他!小快哭了。

你为什么要讨厌他呢?王大天问。

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他不是我心目中的人。爸,我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小快哭得更响亮了。

人家马天来长得是丑一点儿不假,无非是头发少一点儿嘛。但人家能干活,有力气,还会开拖拉机耕地翻田,这在我们农村也算是一个能人了。感情这个东西,是慢慢培养的,两人在一起久了,不就有感情了吗?就说我和你妈吧,结婚前,见一面都低着头。现在呢,谁说我和你妈感情不好了?

小快妈接着说:小快呀,我跟你爸结婚前,就见了两次面,还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里有点儿不愿意。可一结婚,我就发现你爸这人不错,现在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从来没有红一次脸呢。谁和谁结婚,那是缘分和命运,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来。

小快,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马天来,也不要紧。等心亮走了,爸再托人给你介绍一个你又喜欢,又符合我家要求的小伙子,好不好?王大天说。

爸,妈,我决定了,我这辈子一定要和心亮哥在一起。我也知道你们的担心,容我和他再好好商量一下,争取满足你们的要求,还不好吗?小快抽泣着说。

那你能让心亮倒插门来吗?王大天有些不满了,小快,爸刚才还夸你呢,你怎么就能只想着自己,不想着爸爸的感受呢?刚才爸爸苦口婆心的话,都白说了吗?

爸,我能让他倒插门。只要我提出来,他会同意的。

可他家里的人会同意吗?他就是暂时同意了,将来呢?将来不会变卦吗?还有,就算他在这里同意了,回到老家呢?他不会变心吗?爸是过来人,比你多吃了几十年饭,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爸,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妈,你也想一想,肯定会有的。小快开始哽咽了。

主意也有。按政策,将来独生子弟家庭可以生二胎,如果将来你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姓金,一个姓王,也算是两全齐美。小快妈开口说道,可是

放屁!王大天骂道,这是什么馊主意?你怎么知道一定就生两个儿子?两家千里之遥,两个孩子能分开抚养吗?

爸,心亮哥不是说了,他明年就到我们这里来当老板,把他妈接过来,这样,我们两家就永远不分开了。

闭嘴!你怎么跟你妈一样,尽做黄粱美梦呢?万一他做不了老板呢?万一他妈不来这里呢?男人都是会变的,他一旦把你骗到手了,还会由得你说话吗?你以为男人个个都是好东西吗?

爸,我再和心亮哥谈一谈不行吗?

不许你再和他说话!王大天气得大声喘息,那小子是不是甜言蜜语把你哄得头晕转向了?滚回你二婶那里睡觉去!从明天起,你妈要一步一步跟紧你,给我盯紧点儿!小快妈,你把她送出去,晚上就睡在她那儿!

听到这里,我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灯熄了。我听到小快和她妈的脚步声轻轻走了出去,从窗户外面经过时,还听到小快那急促的啜泣声。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3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迟。我听到小快妈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也听到他们夫妻俩吃饭的声音,就是没有听见小快的声音。不久,小快妈进了我的房间,说:心亮,我们全家都去田里干活了,你不用再去了。饭给你留着的,你起来后,吃点儿,然后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啊?

我嗯了一声,心里明白他们是正式解雇我了,浑身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力气了。小快呢?她为什么不来呢?是被她父母软禁起来了?我了解,小快不会不见我的,肯定是被他们看起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和她见一面。

我起床后,吃了一碗米饭,准备出去寻找小快。但马天来却突然闯了进来,径直去了我的房间,把我的衣服抱出来,塞进一只化肥袋子里。我问:你干什么?

干什么?送客!马天来哼了一声,我就不相信,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今天就送送试试。说吧,你打算是滚回老家呢,还是上刘有仁那里剃山去?

谁让你来的?我问道。

这还用问吗,傻冒?马天来梗了梗肚子,王大天我表叔不发话,我敢送你这尊大神走吗?我说你小子,脸皮是不是太厚了点儿?哪有赖在别人家里,赶都不赶不走的?人家欠你什么了?

不见王小快,我决不走!我也梗了梗脖子。

哟,你小子是走火入魔了吗?人家一个大姑娘家,是你随便见的吗?你是她什么人啦?不错,你小子是喜欢人家,男人见美女,哪有不喜欢的?喜欢人家就一定要人家是吗?过去的皇帝老子也没有这么大的特权,你又算哪根葱?废话不多说了,赶快走人!

我说了,不见王小快,我决不走!我横下一条心。

笑话,人家凭什么要见你?你小子大概还不知道吧,人家已经想通了,幡然醒悟,答应了她父母的要求,不再受你的骗了;人家恨死了你,还想再见你吗?我说你小子,有模有样的,听说肚子里还装着几两墨水,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干嘛非盯着人家王小快?你傻不傻?

我一屁股坐下来,干脆不再理睬他。

不走是吗?你今天敢不走,老子今天就敢打人!老子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早就想和你比试比试。说,你是乖乖走人呢,还是挨了打再走?乖乖走人,我不计前嫌,还送你上路;赖着不走,那就是跟我马天来过不去!我就不信,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

天来哥,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有些道理,不说不透。我知道硬顶不行,只能以理服人,便换了一种口气。

谈谈?哼,跟你有什么好谈的!马天来不屑地说。

天来哥,我跟你没仇没怨,也是最近几天才认识你的,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呢?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呀?我极力做出诚恳的样子。

哼哼,马天来冷笑道,我说你小子是故意装傻呢,还是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都要告诉你,王小快是我的未婚妻,我将来要做王家的坐堂女婿,这个家也就是我的家。小子,你夺人之爱,你还是一个男人吗?这俗话说得好,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换了你,你能容忍得了吗?

天来哥,你口口声声说小快是你的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小快怎么不知道?要不这样,你把小快叫来,只要她当我们的面朝你点一下头,我立即走人,永远不再踏进王家半步!

这跟你相干吗?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快不知道呢?不错,自从你来到王家,当什么狗屁长工,小快是有点待见你,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女人见了帅男,跟男人见了美女一样,动点儿心也是正常的。不过,只要你小子一离开王家,她王小快马上就是我的女人!而现在你却赖着不走,甚至还同她勾三搭四的,难道不是跟我马某人过不去吗?我能容得下你吗?

天来哥

别叫我天来哥,你配这样叫吗?马天来吼道。

好。马天来,就算你真的要娶王小快,难道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吗?现在不是买卖婚姻时代,她王小快不答应的事,谁能强迫的了?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结果只能是蛋打鸡飞,什么也捞不着!

不听你废话,走!马天来气得脸色通红,他一手提着化肥袋子,一手过来抓住我,往门外拉去。我抱着方桌,居然连桌子一起被他拉到了门口;我又抱着门框,又被他拉开了。眼看我不得不跟他走,情急之中,我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朝他脸上扇去。

你妈的还敢打我!马天来急了眼,腾出双手,绾起袖子,左右开弓,朝我脸上打来。我招架不住,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昏发胀,一头倒在地上。马天来还不罢休,他把我提起来,连推带搡,赶到马路上了。

小子,这只是开始!如果今天你还让我碰见你,那就不是几巴掌的事儿了。滚!骂完,扬长而去。

我坐在马路上,欲哭无泪,欲叫无声,呆呆地想了很久。我知道赶我走,决不是小快的意思,小快肯定不知情。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必须把今天的情况告诉她。可她现在去了哪里?

一直坐到中午,我决定再回到王家,我想他们肯定会回来吃午饭。可是,等我回到王家,却发现大门已经锁上了。看来,他们连午饭也没有打算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门心思回避我。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心一横,坐在门前继续等候。

4

可是,从中午到晚上,王家再也没有人出现过。

天渐渐黑透了,眼前的山和附近稀稀落落的农家,慢慢被隐去,变得朦胧不清了。村里的有线广播准时响起来,天天不断地播放着固定的节目,今天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天空中闪动着无数的星光,从天而降的冷空气像一张大幕压过来,地面上很快就变得清冷起来。我忍着辘辘饥肠,抱着双膀,痴痴地望着模糊不清的远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小快的名字,盼望她早日出现在我的面前。

随着夜色的深沉,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冷了,我抱着自己的双肩,一动不动,心里只有这一个坚定的念头:如果王家再没有人回来,我就一直坐下去,直到被冻僵、被冻死为止。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王家门口忽然走来两个人影,我精神一振,立刻站起来,准备迎接过去。可是,等他们走近了,一看,却不认识。其中一个问:你是金心亮吗?

是我,请问你们是?我惶恐不安地说。

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

他们一左一右抱住我的手臂,连拖带推绑架我一齐往前推。我知道情况不妙,拼命挣扎,大喊救命,他们却给了我一拳,捂着我的嘴巴,推着我使劲儿朝马路上奔去。马路上已经停下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另有两三个人正等在哪里。到了,有人说:把他扔在斗上,走!

是马天来的声音!我大声喊: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是犯罪!我要告你们去!马上就有一块布条就把我的嘴巴蒙住了。

手扶拖拉机一路颠簸着朝山的方向开去,然后又上了山路。这条路正是我们去剃山的路。难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刘有仁那里去?如果真是这样,还不至于太危险。这样想着,心里就松了口气,也不想再挣扎了。

拖拉机停下后,他们把我推下车,拉到我们曾经居住的那个快要坍塌的草棚里去。几把手电筒在草棚里照了照,里面空荡荡的,既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我的心又绷紧了,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把他吊在梁上。马天来下起了命令。

几个人把我的双手绑在头顶上,把一根绳子的一头拴在我的手上,另一头从大梁上穿过,往下一拉,我便双脚离地,整个吊在空中了。顿时我的手臂上响起了吧吧的关节脱落声。

马天来,你想把我怎么样?我厉声喊。

马天来做了个手势,我便被放下来。马天来大声说道:不知道是吗?那我告诉你,姓金的。自古以来,拐骗良家妇女那可是死罪,重者活埋,轻者挨一刀做太监。现在是新社会,我一不活埋你,二不阉割你,今天我把你打个半死总还是可以的吧?

我不是拐骗妇女,我是自由恋爱。这是我的权利,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打人是犯法的,当心把你们自己打进监狱里去。

嘴硬是吗?再把他吊起来!

两个人一用劲儿,我又腾空而起,脚板离地三尺了。这时,我的两只手腕也被绳子勒得钻心地痛,痛得眼冒泪花。但我咬着牙,没有吱声。

金心亮,你回答我,你是想滚回老家去,还是想死在这里。滚回老家去,我明天肉酒招待你,还给你盘缠钱;要是赖着不走,我就杀了你,在这野树林里悄悄挖个坑,把你埋了,让你做一个游魂野鬼,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让你家里那老不死的娘在地狱里去找你吧。选那条,说!

尽管我的手腕剧烈地疼痛,痛得双泪长流,几乎坚持不住了,但我仍然没有吱声。

不说是吗?把他放下来,打!

在我的双脚要落地还未落地的时候,马天来接过一根荆条,朝我身上狠命地抽来,每抽一下,我的皮肤就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像被刀划了一下一样。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下,我相信我的身上已经被划出了无数条紫声的伤痕。我说:马天来,这是我跟王家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王家的事,就他妈是我的事!马天来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却呜地一声哭开了,金心亮,你损不损?王家是我娶媳妇的唯一希望,离了王小快,我他妈这辈子打光棍打定了;你呢,你什么都比我强,离了王小快,还有他妈的张小快、李小快,任你挑选。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争、跟我抢?你的心怎么这样硬,是铁打的吗?

天来哥见他哭了,我又想感化他。

别叫我哥,你不配!马天来吼道。

好!你想过没有,就算我离开王小快,你能保证她会嫁你给吗?如果你能保证,我可以让出来。

你以为我不能保证是吗?只要王大天答应了这件事,就能成!她王小快就是不答应,她能拗得过她爹吗?到最后,她能不听他爹的吗?而现在的问题,是你在挡我的道。如果没有你,王小快她没有理由不答应!马天来又哭了,金心亮,兄弟,就算哥求你了,你赶快回老家吧。你回去了,我把我卖稻谷的钱全送给你,我也心甘情愿。好不好,金心亮?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

我想了想,回答道:别的事可以答应,但爱情不能勉强。我想,恋爱是双方自愿的,还是自由竞争为好。天来哥,我们自由竞争吧?

你放屁,我能竞争得过你吗?马天来哭得更凶了,你金心亮不给我面子是吗?你真的忍心让我娶不到媳妇是吗?我告诉你,娶了王小快,我这一辈子活得有滋有味,吃糠咽菜我都高兴,我下一辈子都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娶不到王小快,我他妈活着还不如死。我宁愿跟你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你得逞;就是不能同归于尽,我做鬼也要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你求求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马哥,别和这小子废话,看我的!其中一个家伙抢过荆条,狠吸一口气,运足力气,在我脸上、身上、腿上轮番抽打,抽断一根,又换一根,一连换了十几根荆条,痛得我左右摇晃,低声呻吟。可我咬着牙,告诉自己决不能叫饶。

累了吧,我上!不久,第二个小子也走上前来,换一根结实的荆条,冲我又是一阵猛抽。

待他们一一抽过了,我也坚持不住了,头一歪,身子瘫软下来。

停!马天来叫住了他们,先别把他打死了,把他放下来,缓缓气再说。

我躺在稻草上,头脑慢慢清醒过来。刚一缓过神,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不像是痛在皮肤上,就像是痛在五脏六腑里。两条手臂,也不听使了。那些打手们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

过了许久,马天来来到我跟前,说:金心亮,你都看见了,我没有要你死的意思。但是,如果你还给我挡道的话,我一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大不了我也是一死呗。我死了,我还有几个亲兄弟,他们照样给我父母养老送终;你呢,听说你是你妈的唯一儿子,你死了,你妈怎么办?你金家的香火怎么办?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说个痛快话,到底明天走不走?

走与不走,我想见到王小快,同她商量一下。我说。

你他妈还惦记着她是吗?马天来气急败坏,把烟头一扔,说道:哥们儿,他不仁我也不义,还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好汉做事好汉当。打死了,你们挖个坑把他埋了,我去顶罪。

几个汉子又扑过来,把我重新吊起来。这一吊,我便知道已凶多吉少了。

5

就在荆条再次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一个企盼已久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马天来,不许你欺负金心亮!

小快?小快来了?我禁不住露出会心的微笑,努力抬起头来。我知道我有救了!

马天来吓了一跳,但还算知趣,立即吩咐他的弟兄们说:哥们儿,快把他放下来。

小快冲到工棚里,径直扑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肩膀说:心亮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天啦,你脸上有伤、你身上的衣服都抽破了?他们打你了?马天来,她回头冲马天来吼道: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你娶不到媳妇,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想娶我,做你的美梦去吧!你不会得到我,你永远也进不了王家!

马天来又急又气,憋红了脸,大声喘息,喊道:我他妈不活了!跟他拼了!

你敢!你再动他一根指头,我杀了你全家!小快扑到马天来面前。

小快,小快,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拉住小快的手,天来哥把我当做情敌,他恨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换了我也恨。咱们走吧。

心亮哥,我来迟了。今天一早,我爸带我进城去买东西,直到现在才回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们故意设下的骗局,好让马天来赶你走。我回家时,不见了你,找人一打听,有人说他看见你被拖拉机拉到山上了。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没事、没事。为了你,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能够接受。我微笑道。

那我们快回去吧。小快扶着我走出草棚。

没有我表叔的同意,他不能走!我是奉表叔之命才这么干的,谁也不能把他带走。马天来狗急跳墙地挡在我们前面,来两个人,先把王小快送回家去。

你们敢,你们谁敢动我一下,我跟你们没完,我会恨你们,让你们一辈子都落不了好!小快指着两个走向前来的年轻人。

都别喊了!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深更半夜的,在这个荒山野墺里,你们就像闹鬼似的。

马天来迎出去,招呼道:表叔。

天来,你办事是够差的,什么都让你搞砸了。王大天不满地说。

表叔

王大天朝他摆了摆手。

爸,我恨你!小快扑到王大天面前,哭起来,你居然请一帮人打金心亮,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他不是你老家的人吗?他没有给你干过活儿吗?他做错什么啦?你让我怎么看你呢?

小快,打他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本意是让他走。

爸,我求求你,别再让人打他了。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干活,招谁惹谁了?他给我们家干那么多活儿,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应该感谢他才对呀。小快抽泣道。

好,我答应你,不再让人打他;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和他往来。你做得到吗?

我答应,但你不能赶他走。

他不走也可以,但他不能再进我的家门了。王大天说,天来,你知道刘有仁的草棚在哪里吗?

我知道。

你们连夜都他送过去。你跟刘有仁不是赌友吗?给刘有仁交待好,让心亮老老实实在那里剃山,派人看住他,别再干些偷偷摸摸的下贱事,丢老家的人。

表叔,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交待他的。马天来点点头。

爸,我也要跟他过去。小快说。

你去干什么?跟我回家!

不去我不放心,万一他们再打心亮怎么办?

你这个死丫头,总有一天我会气死在你的手!王大天指着小快,恨声连连地说,你不是答应不跟他往来吗?你要是再变卦,我也会变卦的。

爸,我不去也可以,你让我跟心亮哥说几句话。

不行!王大天跺了一脚,马天来,派两个人跟着我,把小快架回家去。

马天来点了两个人,他们便站出来,推着小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小快挣扎了一番,无济于事,只得喊:心亮哥,记住我家里还有你的衣服,还有你的书。

我知道小快的意思,她是在暗示我,便回答说:记得了,你放心,我一定去拿,你给我保存好。

王大天说:不用了,我会给你送上去的,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小快又喊:马天来,不许你打人!我警告你,你再欺负金心亮,你的目的就永远也达不到!

马天来冷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亲自动手的。

等他们走远了,马天来说声走,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把我赶到深山小路上。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一座高山底下,朦胧中果然有一座草棚立在面前,比我们最早的草棚要小许多,四周全堆满了木柴。棚子里面黑咕隆咚的,这时,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马天来钻进去,大声喊:刘有仁!

一个人应声滚了下来,厉声问:谁?什么人?

刘有义,是我,马天来!

哦,是、是你呀!这么晚了

你哥呢?

他、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

这个赌棍,整天泡在纸牌里,也不怕累死!马天来把刘有义拉到棚外,说:他不在,跟你说一样。我们给你带一个人来了。

谁呀?

金心亮。

他?他不是给王大天

这小子,不老老实实地干活,却打起了王小快的主意。你知道拐骗妇女是什么罪吗?他明知道王小快是我未来的媳妇,还要跟我抢,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哦、哦。刘有义揉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回应道。

你们大老远来我们这里挣钱,我不拦你们,还愿意同你们交朋友。但是,如果你们有人打我女人的主意,老子也不是好惹的!刘有义,金心亮是你们的人,你把他给我看好了,让他明天去剃山,剃完山马上滚蛋,不准再下山。否则,你们就是包庇他,就是同伙,我和我的弟兄们让你们人人都得不到消停。相信不相信?

嗯、嗯。刘有义战战兢兢地答应道。

刘有仁那边,我去说!如果出了岔子,他也得不了好!你也要告诉他,窑主跟我是什么关系,他应该知道。我打一声招呼,他一年也拿不到木柴钱。信不信?

好,我跟我哥说去。刘有义浑身打起了颤抖。

好了,金心亮这就交你了!

刘有义哎了一声,过来把我拉进草棚里。待马天来他们都走了,才问:心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听他瞎说!不是那回事!我回答说。

好,睡吧,明天再说。干了一天,都累成这样了!说罢,刘有义重新钻进了他的被窝。

我朝大通铺里扫了一眼,问:我的被子和衣服呢?

刘有义说:你的那些东西,还能找得着吗?都这么久了!衣服早让谁给穿破了,被子也不知道让谁垫了床。要不,你和我挤一挤吧。

我便挤在刘有义那又窄又薄的被子里躺下,想着白天的事,我一夜未眠。

6

早上,我好不容易眯了一觉,却被一阵吵吵嚷嚷的说笑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日出三竿,阳光穿进草棚,正灿烂地盛开在大通铺上。远外,山岭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看不见它们的真面目。剃山佬们干完早活儿,正端着一碗碗米饭,集中在门口,一边吧叽着嘴巴吃饭,一边谈论我的笑话。

金心亮,跟送菜的那个丫头勾搭上了?行啊,这小子有两小子。

没想到,他成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还有这种能耐。真是不叫唤的狗会咬人!年轻有文化的人就是好啊。

不过,这回他可是空忙一场。王大天那个闺女早就有主了,那男的昨天夜晚带一群弟兄把金心亮打了一顿,还把他送到这里来了,让我们严加看管。这些江西佬,可不是好惹的!

靠,我们扯他这个蛋!凭什么看管他?

我说呢,勾引有主的女人,哪里有这些轻巧的

看来,这小子搞女人还是半瓢水,有主儿的女人怎么能乱搞呢?不挨打才怪。

听了这些闲言碎语,我打算继续装睡,但嗓子却不争气,因为受了一点凉,忍不住咳了一声。剃山佬们便一齐朝我看过来,同时换了另一种口气说开了。

心亮,你小子有福气啊,一来就搞上了人家大姑娘,给我们传播传播经验?

也给我们每人介绍一个?

我低头不语,穿上衣服下了地,到水沟里洗了一把脸,因为没找到碗,只好重新坐到床边,等他们吃完。待他们放下碗,清理了镰刀,全上山了,我才洗出一只,随便吃了一碗。刘有义一边收拾着锅碗,一边问:心亮,你今天打算剃不?

我说:剃,不剃干什么呢?

你先别剃吧,没有家伙,山也分了,剃什么?等我哥回来再说吧。他回来之前,你帮我煮饭。

我问:你的镰刀借我用一用不行吗?

不行,我的家伙坏了。再说了,你上山要是溜了怎么办?马天来这人我知道,可不是一个善头儿,说不定哪天就找上来了,给我好看的。还是等我哥回来了再说吧。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草棚并不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马天来就相当于地痞无赖,咱们是在他们的地盘里混饭吃,刘有义哪能不听他的。要想下山,还须动用智慧。于是我重新躺在床上。

我心里一遍一遍地想着小快,想着小快的话。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对我这么贴心和关照,又这么痴情地追我,不讲条件,无怨无悔的,如果我放弃了她,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她了。虽然马天来也想追她,但小快根本不会看得上她。王大天也并非看不起我,只是怕我带着小快远走高飞不回来而已。为了爱情,为了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我必须奋力抗争,不能就此罢休。我必须下山去找她,否则,有王大天的反对,有马天来的纠缠,小快一个人怕也招驾不住了。为了我们的承诺,为了这难得的爱情,我必须和小快待在一起,共同经受任何形式的考验。想到这样,我心里又重新鼓动起了勇气和力量。

睡到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故意咳嗽起来,说自己和刘有义共着被子,晚上没有盖严,冻感冒了。还假装食欲不振,只喝米汤。捱到中午,我连饭也不吃,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刘有义信以为真,走过来问:心亮,你真的病了?

我猛咳一阵,说:刘师傅,跟你商量一个事儿,我想去王大天家里,把我的被子和衣服拿回来,顺便买点感冒药。不然,明后天我就坚持不住了。

刘有义笑道:你不会又去找王大天的那个姑娘吧?

看你说的,马天来都那样打我了,早就把人家姑娘藏起来了,我到哪里去找她啊?我再和他争抢,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我想了一天两夜,决定放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偏在这里找!

其实,王大天的姑娘对你真是不错,上次你病了,她那样救你。心亮,该争的还是要争。我想过了,只有你金心亮才能配得上她;马天来他不行,你瞧他头上的那几根毛,凭什么让人家姑娘看上他?更何况他的为人操性,又抽烟喝酒,又来牌赌博,不务正业。他连我都不如,还娶什么亲?这不是害了人家嘛!

刘师傅,你也支持我?我心中暗暗高兴起来。

我知道你小子是装病!以我的想法,你想追她,就趁早,带着人家远走高飞,回老家也中,到大城市谋生也中,只要你们不回江西,谁也不把你们怎么样。

帮帮我吧,刘师傅,让我走。我感谢你!我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过,你要装出是逃走的样子。你把我的鼻子打出血,再用绳子把我捆起来,拴在柱子上,嘴巴也塞上,然后你走你的。不然的话,马天来那小子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我感激涕零。

放心,他们晚上下山,就会把我的绳子解开。到时,你不早就到了王家吗?你不要让人发现,找到那个姑娘后,两人马上逃走,不然夜长梦多。

感谢刘师傅!我激动地跳下了床。真没想到他真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太出乎意料了!那我就捆了。怕他反悔,我马上用一根草绳子把刘有义捆起来,再给他的嘴巴塞上。然后抓了一把剩饭塞进自己嘴里,朝刘有义鞠了一躬。

等一等,照我的鼻子来一拳。

我举起拳头,准备往他的鼻子上砸。看见到痛苦地闭着眼睛,我的心又软了。我朝厨房方面瞄了瞄,看见一只碗旁,刚好有一滩鱼血,便跑过去,醮了一手,再抹在刘有义的嘴上。

改日再来感谢你。我头也不回地跑了。

7

在去王家畈之前,我去了王大天的稻田,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那里干活儿。转眼间,村子四周的所有稻田,已全部翻了出来,昔日的庄稼地,顷刻之间变成了祼土地,静悄悄的,就像一位十月怀胎的母亲,在经过产期阵痛之后,怀抱着自己的骨肉,躺在床上休息。远远望去,农民们依然在自己的地头里忙碌,做秋收之后的善后工作。这时,王家的稻田里,只有王大天正推着他的独轮车,往田里送土粪,并不见小快和她母亲的影子。

我绕开他们的稻田,躲着村子里的人们,奔小路朝村子中央溜去。跑到王家门口,我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然而,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尽管他们的门上并没有上锁。难道她们都出去了?那也不应该走多远啊。于是,我决定闯进家里等候着。

就在这时,两扇门自动开了,吓得我倒退了三步。出来的是小快她妈。小快妈见了我,也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是心亮啊。心亮,你怎么不剃山,又回来了呢?

婶,原来你在家呀?我赶回来是、有有一件事儿。我也强装着笑脸回答。

我知道,你是来找小快的吧?小快妈依然笑。

婶,我是来拿我衣服的。山上晚上冷,我冻得受不了。我避重就轻地说。

对,这几天天气是有点儿凉,是应该加件衣服,还要盖厚一些的被子。你一个人在外面,你妈又不在身边,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一有个好歹,你妈就你一个儿子,她可怎么办啊?你王叔说了,明天就给你的东西送过去,还准备送你一条被子,谁知你自己却来了。小快妈站在门口,并无让进的意思。

谢谢婶的关心。婶,我能进去坐一坐吗?我想打迂回战。

哪能不让你坐呢?你是我们家的老帮工了,又是常客,这家就像你家一样。进来吧。

我这才被让进了屋,依然坐在那只大方桌旁边。乘小快妈倒水的工夫,我仔细地听了听,整个房子内静悄悄的,却并无小快的声音。看来,小快的确是不在家。她会去哪里了呢?田里也没有,家里也没有,她难道出远门了吗?联想起前天晚上她被爸爸强行带走的情景,我的心骤然被揪了一下:难道?不会吧!

婶,小快呢?本来没打算提小快,但此刻我实在忍耐不住了。

怎么,你找她有事儿啊?小快妈盯着我问。

啊,随便问问,问候问候。毕竟,这些日子,她像我的亲妹妹一样照顾我。我遮掩道。

那是,那是。心亮,你还不知道吧?小快去南昌做保姆了,是她二叔托人找的工作。那家庭可有钱了,是军分区的领导,想找一个保姆照顾他们家的孙子,小快符合他家的条件,就去了。管吃管穿管住,月工资好几百呢。

去南昌了?什么时候去的?我一听,再也坐不住了。

今天早上走的。先去了德安,再坐长途车去的南昌,现在恐怕人已经到了呢。小快这孩子,毕竟是我和她爸的心头肉,从小就懂事、听话。这两天,我和她爸都劝她,她明白过来了,答应我们,不和你往来了;怕你找她,就主动出去避避,打算过几年就回来,然后招个女婿进门,踏踏实实过日子。她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就是想断了你的念头,让你重新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婶,难道她在临走之前,就没有提起我吗?我被她的话彻底镇住了,感到嘴唇在瑟瑟发抖,就像三九天遭遇了东北风,整个身体瞬间凉透了。

啊,提了。她临走时告诉我,下次遇到了你,就替她转告,说你们这辈子没有缘分,等下一辈再相聚,祝你早日遇上一个好姑娘。心亮啊,小快不和你好,也是迫不得已,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体谅她呀。

她、她真是这么说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使劲摇了摇头。

心亮啊,我能说假话吗?我知道,你是想和小快在一起,可小快现在改变主意了。你是一个读书人,也要改变一下主意,总不能强迫人家小快吧?她过去待你那样好,你不会勉强她的对吧?

是、是,婚姻自由。我喃喃地说。

心亮啊,我知道你听了这话,有点受不了。不要紧,慢慢你就想通了。像你这么好的小伙子,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们江西妹子,包在婶的身上,我去替你张罗,就算我们还小快欠你的情好不好?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你说出来,我来物色。

不,好、好!婶,让你费心了。我忽然明白这其中一定有诈,这才隔几天,小快怎么会变化这么快呢?即使真的去南昌当保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走呀?前天晚上,她还那样怨恨马天来,埋怨爸爸,她怎么会马上转变过来呢?即使她真的想离开我,也会亲口告诉的我呀!独生女儿去了南昌,怎么做爸爸的也不送一送呢?打了无数问号之后,我瞄瞄了小快妈,总觉得她的表情里有点儿洋洋得意,甚至还在偷偷发笑。

要沉得住气!我告诉自己说。不能急躁,也不能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等稳住小快妈,再找机会探出实情吧。于是,我问:婶,你们这里真的还有像小快妹妹这么好的姑娘吗?我怎么就知道小快一个好呢?

傻孩子!小快妈格格地笑了,小快再好,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我们哪家哪村没有哇?难怪你只认准小快,原来你还不知道其他姑娘的好。我告诉你,像她这样的好姑娘,我们村里就有的是。不过,你别着急,你呢,先去跟老家一起好好剃山,多攒点儿钱。到时呢,我肯定给你张罗一个,好不好?

哎,婶,那我什么时候拿衣服上山呢?

嗯,眼看现在天还早,你也别急,我给你做点吃的,吃了饭你就走,啊?

哎,谢谢婶!我点点头。

小快妈去了厨房,顷刻之间,我就听见了热锅淋油的声音,也听见了打鸡蛋的声音。我突然起身,悄悄去了王家所有的房间侦察了一番,一无所有;再去仓库瞅了瞅,也空空如也。确实没有小快。便又去了我睡过的房间,找出我的那本《唐宋诗词精选》,坐在方桌旁默读起来。

不久,小快端出满满一碗蛋炒饭,放在我面前,说:心亮,婶给你做了一碗油干饭,我知道平时你就爱吃这个,小快也爱吃这个。吃了这碗饭,婶就不留你了。山上吃得清苦,往后你就要靠自己悠着点儿了。

婶,你也吃。我把书揣在怀里,把米饭拉到面前。

给你炒的,我就不吃了。小快妈笑道。

我埋头就造,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啧嘴巴,满嘴余香不断。吃得粒米不剩,才见到碗底上黄橙橙流淌的菜油。看来,小快妈这次没有少加油啊。吃罢了,趁小快妈不备,我悄悄把碗送进厨房里,却看见灶台上还放着一碗蛋炒饭。

婶,你怎么不叫王叔回来吃饭呢?出来后,我一边抹着嘴唇,一边问。

他呀?晚饭还没有给他做呢。小快妈在房间里回答。

哦。我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她不吃油干饭,王大天的晚饭还没有做那碗蛋炒饭我猛然醒悟过来:难道小快还在家里?

心亮,你看,天已经不早了小快妈出来时,已经把我的衣服清出来,装进一只大大的网兜里。

婶,我就走。我接过网兜,婶,这段日子,多亏你和小快妹妹的关照,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们。

你有这份心就好!小快妈嘿嘿地笑,被子我还没有缝起来,过几天吧,我让你王叔给你送过去。

此时,天已经淡淡的黑了,有些家庭的门窗上,已亮起了电灯。出了王家,我知道小快妈还在目送我,于是大踏步地朝马上奔去。转了一道弯后,我回过头,我重新溜回村子里。感谢黑夜,使我顺利地躲在一棵大树旁边,紧盯着王家的一举一动。

王家的门终于轻轻地开了,小快妈挤出来后,重新关上了门。她进了厨房,把那碗着碗的米饭端了出来,左右望了望,朝村子后面走去。看到这个情景,我心中又激动又兴奋。看来,我刚才分析的没错!我的心突突跳起来,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原来,她的目标竟是小聪的家,难道小快藏在了那里。小快妈掏出钥匙开了门,又朝身后瞅了瞅,这才跨进去了,并拉亮了电灯。

我立即跑了过去,贴在门上细听。果然从里面传来小快的声音。可是隔得太远,她们说什么,听不大清楚。于是,我也朝身后瞅了瞅,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藏在一个不常住人的房间里。

妈,你和我爸真够狠,像畜生一样把我关在屋里。你让我怎么看你们?妈,你放我出去吧,我帮你干活儿。小快可怜巴巴地哀求说。

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出去找那个金心亮。小快,听妈的话,死了这个心吧。今天,你爸把心亮的衣服送到山上去了,你猜怎么着?心亮根本没在山上,跟几个老乡买了车票,今天一早就回豫南老家了。听他的老乡说,他妈托人带信说,家里给他相了个对象,要他回去相亲呢。

你骗我!小快不相信。

反正啦,妈说什么,你现在都不相信。信不信,也由你了。不过,你二叔托人去南昌给你介绍了一个保姆工作,你明天就得去二叔的单位,有人会把你带走的。你去的那个人家,是一个干部,听说家里可有钱啦,家庭条件比我们家强千倍万倍,你可要好好地干,别让人挑出错啊。

不去!见不到金心亮,再好的条件,我也不去!小快的拧劲儿上来了。

我不是说过了,金心亮已经回老家了。小快,你不去南昌也可以,马天来的爹就要来下聘礼了,还打算让你们早日成亲。你自己想想,是去南昌做几年保姆,攒点儿钱再嫁人呢,还是现在就招个女婿进来,当媳妇生儿养女?这个由你自己选。但妈觉得你还小,还是出去闯几年好,对不对?

我既不去南昌,又不嫁人。反正你听好了,别逼我,逼我,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小快哭了。

你这个倔丫头,非要把你爸你妈气死才肯罢休!好,我不管了,让你爸来管。他要管你,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到头来你只有一条路:马上嫁马天来!

我当尼姑都不会嫁他!小快发誓说。

好,我不逼了。给你炒了一碗鸡蛋干饭,我喂你趁热吃了吧。

不吃!

那就等你爸回来再给你吃。小快妈退了出来,重新把大门锁上。

我跑出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看,确信小快妈已经走远了,才回到堂屋里。我看见小快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条腿也用绳子缠了起来。

小快妹!我喊了一声。

小快猛然站起来,回过头来说:心亮哥,是心亮哥吗?

是我!小快妹,他们把你捆起来啦?

嗯,快把绳子给我解开。小快哭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解开了手上和脚下的绳子后,小快紧紧抱住了我,低声啜泣着,热乎乎的眼泪流在我的胸前。我也紧紧地拥抱着我的初恋,拥抱着我的软绵绵的姑娘,心里又悲伤又感动。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呢?许久,小快说。

跟踪!跟着你妈就偷偷进来的。我笑道。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小快抬起头,痴痴地望着我,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一对甜桃。你要是不早点儿来,我明天就得被我爸带走了。

我都听见了。小快妹,你饿了吧?先把这碗油干饭吃了再说。

小快嗯了一声,擦把眼泪,端起米饭,往我嘴里塞了第一口。我说:我刚才吃过了。

那也得吃。小快喂我一口,然后自己才吃一口。我们交替吃着米饭,不一会儿,就把它狼吞虎咽了。

小快,我们再去做一做王叔的工作吧?

不行,我爸他已经铁了心啦!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走,逃到你的老家去,把生米做成熟饭,然后明年再回来。到那时,我爸就是想反对也没有辙儿了。小快坚定地说。

嗯,我听你的,小快妹!我点点头。

天已经黑透了,我们得马上走!我爸他可能一会儿就过来。

好。我溜到了门口,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把一扇门轻轻地下掉,拉着小快的手,低头哈腰,从村子后面跑了出去,直奔大路。

8

跑了一阵子,我们放慢了脚步。看看四周的动静,静悄悄、黑乎乎的,难见一个人影。我们的心松驰下来,商量着走到德安去,搭乘去武汉的长途车。但是,却有一件十分迫切的事摆在我们面前。我说:小快妹,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车票肯定是买不成了。

小快站住了,说:等一等,我有办法了。

小快拉住了我,朝另一个村庄拐去。那个村庄离王家畈有三五里地。我们悄悄靠近它,贴着村后的墙壁溜了过去,许久才停在一户人家的屋后。站在窗户下面,我们听见里面有打纸牌的声音,有几个人在屋内说话、吵闹,全部操着江西口音,但一个熟悉的豫南口音也偶尔夹在中间,那无疑就是刘有仁了。

这里是刘有仁的丈人家,他们正在打牌。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小快轻声说。

嗯,我等着你。

小快从前门进去,我则趴在窗户外观察动静。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搭话的声音,是主人和小快的对话。小快一一回应,径直去了打牌的地方,喊了声:刘老板。

刘有仁哈哈大笑,道:是王家小妹呀,你找我有事呀?

要菜钱!小快大声说。

嗯,你来得正好,碰上我我今天运气好,赢了钱;要是早一天晚一天的,恐怕你一分钱也要不着。不一会儿,刘有仁点完钱,又说:看清了,全给你了啊。只有有多的,没有亏待你吧?

不够!王小快一把抢去了刘有仁面前的所有现金,扭身就走。刘有仁大声说:你怎么把钱全都抢走了啊?

我替金心亮讨要木柴钱!小快加快步伐跑了出去。背后,刘有仁也追了出去,大喊大叫:等一等!谁让你替他拿木柴钱了?他爸不是跟我交待过,不让你跟他往来吗?你拿去了,我今晚靠什么来牌呀?

小快跑到屋后,朝我招招手。我便追上她,手拉手朝远处奔去。背后,刘有仁仍然在那里大喊大叫,骂骂咧咧。

上了马路,我们才站住了,喘着大气,彼此对望着,嘻嘻地笑起来。

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

偌大的马路空无一人,也空无一车,似乎是专门为我们腾出来似的。是的,此时此刻,我们就是马路上的主人,在这条宽宽的马路上大踏步地往前走,肆无忌惮,既不怕飞来的汽车,也不怕陌生人的眼光。而且,我们也是黑夜的主人,世界静悄悄地,就像是为了不打搅我们的邪兴。天上的星星眨得越发欢了,为我们送来淡淡的光线。四周的村庄点燃了一盏盏灯光,为我们指引着向前的方向。我们就像刚刚获得了自由的奴隶,又像走出了监狱的囚徒,感到了自由的可贵和希望的力量。我们手拉着手,说着、笑着,已然成了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

小快突然提议说:心亮哥,教我唱豫南的花鼓调吧。往后,我成豫南人的媳妇了,却不会唱花鼓调,却落后呀。

好吧。要不我先唱一段家乡的旱船调,你觉得好听,我教给你。我们那里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是要玩旱船的,没准儿你过完年也能做一回船娘子呢。

正月里是新春,

家家户户闹红灯。

男人出门拜亲戚,

女人家里待客人。

二月里来龙抬头,

庄稼地里好势头。

过了新年就下地,

小麦油菜绿油油

我唱一句,小快接一句。不久,她就能独唱了。我们一路唱着山歌,唱着情歌,唱着流行歌曲。没有人打扰我们,也没有人嘲笑我们。我们在这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忘情地唱着、跳着,唱得嗓子发干,走得脚腕儿发麻,跳得身上热乎乎的。我们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自在过,任何劳累都阻挡不住我们向前迈进的步伐。

不知走了多久,背后突然传来机器的轰呜声,由远及近、由轻入深。我示意小快停下来,两人脸朝后,仔细地辨认着机器的类别。很快我们就下了结论:是一辆手扶拖拉机的声音。我说:这么晚了还有拖拉机?我们藏在路边吧,让它先过去。

于是,我们躲在马路边上的大树背后,睁大眼睛观察着这辆拖拉机的真面目。拖拉机突突着来到我们面前,又颤抖着从我们面前向前奔去。透过朦朦的夜色,我们分明看清了坐在驾驶室里的马天来,和车斗上的王大天,以及上次绑架我的那些年轻人。我和小快对视了一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快紧张地说:他们怎么这样快就追过来了?

我说:我估计,在我们向刘有仁要钱的时候,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一定是刘有仁把我们逃走的信息告诉了你爸。我们不能走这条路了,也不能去德安了。最好走小路,在去武汉的路上截一辆长途车上去。

小快抱着我的手说:心亮哥,我听你的。我们就拐小路。从这里往小路上走,就是鄱阳湖,湖旁边有一条有小路,顺着小路走,就是一条国道了。

那就按你说的走吧。

我们在小路上飞奔,跑了许久才见到一架大桥,以及大桥旁边的拦水闸。此时,我们都累得够呛。我提议说:就在这座桥上歇一歇吧。

小快答应了,我们便坐在石墩上,面向着浩瀚的鄱阳湖。夜中的湖面,一望无涯,青茫一片,湖风夹着潮湿的气息,吹拂在我们的脸上,凉咝咝的,只有在遥远的湖边上,隐隐地闪着稀稀落落的灯光。偶尔湖面上有盏微弱的光亮慢慢划来,并且从水面上掠过突突突的机器声,那是拉人或送货的机船在夜航。鄱阳湖是中国排名第二的淡水湖,地处江西省的北部,长江中下游南岸,以松门山为界,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面为入江水道,南面为主湖体。但我们现在的位置,只不过是湖的西部边缘,甚至充其量不过是修水河的一个入湖口而已,还远远不是鄱阳湖的真面目。但它的浩瀚足以让人产生敬畏和遐想。

小快坐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的一只手,望着大湖沉默了良久。初时那种兴奋和欢快的气氛,似乎已经凝固了,我们个个显得心思重重的样子。我担心明天的行程,会不会被发现呢?会不会被抓回去呢?如果是那样,我和小快的机会就变得更加渺茫。有时,也夹杂侥幸和期待,我不相信那几个人神通广大,这么多交通枢纽,恰巧赶上了我们走的一条。小快呢?也许她比我想得更多、更复杂。毕竟,她是从自己家里逃出来,投向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前景并不明朗的家庭。等待她的,也许是幸福,也许是苦恼。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只有等候,等候她把自己的心声吐露出来。

终于,小快开口了:心亮哥,我和我爸彻底翻脸了!他为了让我嫁给马天来,和你断绝往来,居然用绳子把我绑起来,一点儿都不听从我的哀求,我心里可恼火了,甚至发誓一辈子都不理他了。可是,我今天一逃走,就真的等于就和他一刀两断了。如果我爸我妈要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小快妹,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王叔和王婶不会不认你的,他们怎么能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一时不认你了,迟早也会让认的。不管他们认不认,我都是你最亲最值得信赖的人。

心亮哥,我爸干涉我们的恋爱自由,甚至还让人打你,你会恨他吗?

不许你恨他!小快抢先说道,其实,我爸也挺可怜的。他没有儿子,就想有个孙子为王家继承香火。如今他把我养这么大了,我却没有按他的想法去做,让他连这点希望也都泡汤了。他总是说我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却没有想到我今天是多么让他失望,是我对不起我爸爸!小快泪流满面。

小快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明年我们还会回来的,也当老板,再把我妈接过来,两家合为一家。将来,我也要让我们的后代一个姓金,一个姓王。相信我,我是能够说到做到的!我伸出手背擦了擦小快的泪水。

心亮哥,你回答我,万一我死在你的前面,你还会照顾我爸和我妈吗?小快把头靠在我的肩头问。

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呢?我们还都那么年轻!我制止她说下去。

我是说,万一!万一这样呢?小快没有停止的意思。

就算有了这个万一,我也向你保证,向上苍保证,你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我会像照顾我的爸妈一样照顾他们。否则,我就不是人了。我信誓旦旦地说。

如果我没有在你的身边,你真的也能够做到吗?万一他们不招你喜欢呢?小快穷追不舍。

我没有理由不照顾他们,就算我不喜欢他们,就算他们也不喜欢我。他们为我生育了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心疼我、照顾我,成为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报答他们呢?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到还有王小快待我那么好,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孝敬他们。你相信吗?

小快把头滑进我的胸前,用身体的偎依来表达她的满怀期待。

我也会照顾你妈的,小快说,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照顾她的,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谢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做一名好媳妇的。我也伸手搂住了小快的腰。

心亮哥,你说我爸他们今天会去哪里呢?

我猜想,他们可能会去德安汽车站,到那里守株待兔把我们截住。他们断定我们一定会去那里坐车的。我分析说。

我刚才看见我爸在车斗上坐着,还穿着干活时的衬衣,连外套都没有顾上穿,也许连晚饭还没有吃呢。晚上,他会不会冻着呢?小快担心地说。

小快妹,别担心!我紧紧握着小快的一只手,王叔是大人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他冷了,会自己想办法的。

心亮哥,我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下次回来,我就不是过去的王小快了,而是一个有了婆家和对象的妇女了。生米做成了熟饭,我爸和我妈一定会失望死了。小快感慨道。

小快妹,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王叔和王婶他们不能理解我们的选择,尽管他们的不理解是可能理解的。你放心,我会努力的!我知道,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你跟着我金心亮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以我的人格和性命担保,决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我安慰说。

好吧,那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小快伸出小指头,与我的小指头勾在一起。然后,我们又脸碰脸地碰在一起,没有睡意,没有语言,有的是心与心的碰撞,和手与手的交流。我们在耐心地等待着远处村庄的鸡鸣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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