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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正月十五,河城县城降下大雪。戌时中,县内灯火辉煌,一片银装素裹。马文斌今年十七岁,却是河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马家药铺的少东家。他的生活原本平静,直到十五这一天,一些沿袭古法,习驯兽之道的江湖术士找上门来,彻底了他的改变生活。
大雪之中,这一天晚上,马文斌独自一人在县中百花楼饮酒,暖阁之中,炭火熏香,他的面前摆的是一艘七十公分长,三十公分高的东瀛仿制木船,上有各类果蔬一十三样。二十多年前,东瀛人自前朝手中夺澎湖、台湾,又遣商旅往来内陆,如今河城县虽远离沿海,但这日本人的寿司、清酒却不罕见。
马文斌是百花楼的大户,今日里,因担心他外出买药的爹传来消息,因此不大敢肆意玩闹,只一个人在暖阁之中品着小酒,叫来几个白面的艺伎跳了支舞,便独自对着满船食物吃了起来。
亥时初,暖阁中的西洋自摆钟响了九下,百花楼中一位女当家走进来,恭敬对马文斌说道:“马少爷,门外有人求见。”
马文斌一听这话,奇怪道:“谁来见我?你知道我的规矩,男的不见,老的不见。”
这女当家赔笑道:“马少爷,我们知道你的脾气,不是老的,不是男的,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求见。”
马文斌一下子专注了起来。
女当家见这马家少爷没言语,又道:“客人在下边等候了许久,不知马少爷见是不见,若是不见,我立刻叫人将他们打发走。”
马文斌脸上带着笑意,不置可否,他爹药蛮子,是河城县最大的药商,县里七成药材,都从他们家的仓库里出去。这些年间,求他家办事的人不少,能见到马文斌他爹的,便直接找他爹去,若是见不着他老人家的,倒有一半人来求见他,因此,对于如今这事,马文斌倒是有些习以为常。
女当家始终陪着笑。
好一会,马文斌才点头道:“好好的元宵佳节,没人作伴也是无聊,下边的人既然来了,就叫他们来见一见吧。”
女当家一听如释重负,赶忙说了几句好话,退了出去。
不多时,暖格外出现几个身影,为首,是一道令人过目难忘的倩影。
门开后,一阵香风迎面而来,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发盘起,身穿红色旗袍,面如春雪,点着朱唇,侧边微露着白花花大腿的十六七岁女子轻盈地走了进来。
马文斌眼前一亮,目光在女子身上不住流连。
就在这时,女子身后跟来一个身影,这人身材矮小,鹤发童颜,穿着马褂,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这老者脸上带着急切想要言语之意,反观年轻女子,她的面上则冷淡了许多。
望见这两人,马文斌不免冷笑,看来,这老头才是今日要见自己的那位正主,只是这人知道自己只见美女,不见老男,因此才颇下了些功夫,带了个美貌的女子过来,看来这陌生人对自己颇为了解。
女子最先在桌前站好,盈盈一拜,口吐清脆之音,道了声:“马公子安好。”
马家少爷的双眼一动,女子极美,他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意,心头更早已经是鲜花怒放。
女子微微皱眉,双眉如黛。马文斌忍不住惊叹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倾国之女子!同时心中更加赞叹,看来自己今夜这心血来潮的一见,大致不亏。
老者上前,也问了马少爷好。马文斌点头请人入座。
两人入得席间,老者道:“马少爷,久仰大名了。”
马文斌一笑,却道:“这位老先生好,不知你久仰我什么大名,您又是从何而来,如何称呼?”说完马文斌又招呼客人动筷。
老者微微点头,稍作思量,做不客气状,拿起筷子,将一块现切的三文鱼沾上大把芥末,放入口中,一咀嚼,满脸透红,额间冒汗,好一会道:“马少爷在这河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日里素有侠义之风。我与侄女本是江湖中落魄的散人,今日因有些事,需要马少帮助,因此这才舔着脸上来。”
马文斌眯着眼,又将目光望向了老者身边的少女。此时,这身穿红色旗袍的少女眼眸低垂,视线不在船桌之上,正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游离之状。
马少爷平日被人迎合惯了,如今见女子态度这般,不免心头焦灼,升起些许怒气,暗暗在心底骂道,小娘皮子不理我,有你求我的时候。
老者见马文斌目光只在少女身上打量,当即又道:“马少爷,我与小女自武汉而来,遇见些许麻烦事,因此特带了些物件,来向老少爷支一些应急的钱,同时借一处地方,暂住几日。”
马文斌这才重新望向老者。
这些年来,马文斌他爹马武走南闯北,四处收购药材,混得些许名声,渐渐的,便常有一些落魄的江湖人来他马家寻帮助。有些人带着手艺来,寻的是药师、打手,看家护院的工作;有的带着异宝来,寻的是到手现用的银元、美金。
马文斌十二岁时,开始打理马家在河城县中的一十三家药铺,每日里过手的现钱很是不少。如今老者找到了他,倒也算是找到了一个正主儿。
今夜,老者虽然始终不曾点明自己的真实来路,但此人来意,马文斌却已知悉,于是,这马少爷双手叉在胸前,身体后仰,颇有些沉默地望向了面前之人,终于一言不发。
这闭口不言,是个讲究活。今夜这种事,主人家若是太热情,反而不入求助者的法眼。
老者见马文斌不接他的话,老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尴尬。
好一会后,这老者又开始赔笑,举起筷子,吃起船桌上的生鱼刺身,每一次,都是大口大口的芥末,不多时又是满脸通红。老者并非不知自己是陌生客人,但他此番品尝之举,显然是刻意为之,而同时,老者对于生鱼片的品鉴,亦和他一身能耐有关。
席间的美貌女子始终没有动,颇有些冷若冰霜。
一刻钟的时间,老者喝了三杯清酒,终究架不住马文斌一言不发,自己又开口道:“马少爷,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里,您能见我,乃是某之大幸,老者有些话便直说了。”
马文斌点头。
老者又道:“马公子,老者等人今日至此,缺点现钱,因此特来向公子支取三千现大洋使用。”
三千大洋?马文斌的心头一惊,暗暗笑了起来。
这三千大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半年多前,马家托人买了一辆美利坚福特厂造的西洋车,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如今马家手下一家普通的药铺,半年支使的现钱,也用不了这么多,这老头,好大的口气。
马文斌的面上没有过多神情。或许,老者也知道三千现大洋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因此自己老脸上也颇有些尴尬,好一会,老者才说:“马少爷,某等今日前来,绝非共手套白狼,我有二宝,献与少爷,可值三千大洋的现钱。”
说完这话,老者袖间一动,船桌上立刻多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块生肉,颜色粉嫩,质地如釉彩,远看其上蒙着冰霜,近看其质如三文鱼,老者的手法很巧,将这生肉放在先前的三文鱼盘子上,马文斌一时竟没看清这东西怎么来的。
一样是枚生卵,暖阁炭火之下,只有灰白暗淡之光。
老者献出二物,抬眼看着马文斌。一旁,那倾国倾城的女子眼眸微动,望了老者一眼,有看了看马文斌,似乎对于老者取出的物件颇有些惊讶。
马文斌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是什么?”
老者指着桌上的生肉道:“这是白鲑醢肉。”
“醢肉?”马文斌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醢从“酉”,是上古时期一种特殊的食物烹制手法,讲究的是以生肉为材,酿以新酒,以此保持食物最初的味道,制作手艺高超的醢肉,可以放上一两百年,装醢肉的罐子一打开,几百米外都能闻见味道。
除夕时,马家药蛮子曾经打开过一坛存了二十多年的兔醢,其味之古怪,马文斌至今难忘,因此这马家少爷认得醢肉是个什么东西。这种东西,难吃是难吃,却是大补,寻常人家难以制得。
老者注意到了马文斌的笑容,颇有些疑惑,望向马文斌道:“怎样,马少爷可识得此物?”
“这东西倒是有些稀罕了。”马文斌望着桌上的醢肉,轻轻嗅鼻。比起兔醢那令人发呕的生肉味,这白鲑醢显然清淡了许多,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樱花味。
只是这样的东西虽然罕见,却不值三千现大洋,若要马文斌出价,这马少爷最多只愿意花一百大洋来尝这一口鲜。
于是,马文斌将目光望向了桌上那枚大约拳头大小的灰色卵蛋。
老者一直在观察马家少爷,见马文斌目光转移,忙又道:“马少爷好眼光,这蛇蛋是我与一众同修自一处古老地宫中所得,内蕴自然之气,是不可多得的奇物啊。”
“是吗?”马文斌微皱眉,开口问道:“这蛋什么来历。”
老者道:“这是肥遗蛋。”
马文斌一愣,问道:“肥遗是什么?”
老者道:“古经上记载,太华之山,有蛇肥遗,六足四翼,乃上古荒兽,其气似焚风,其鳞如精钢,食之可生蛮力,养之可生胆气。”
“上古的奇物?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马文斌伸手举起卵蛋。
老者眯上眼睛,颇有些欢喜之状,接着又道:“马少爷,我等流落至此,实是狼狈,诸多事宜,还请少爷周全。”
老者希望马文斌将东西收下,今日老者来化钱,除了知道马文斌有的是现钱外,还有一些不得不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