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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源寺就坐落在东京两百里外的山中。
从东京乘坐几个小时的电车后,终于抵达山脚,这里零星坐落着几个村庄。
蒙蒙细雨,山间烟尘袅袅。
山并不高,不过寥寥千级台阶就已经到了寺门前。一条溪水就从寺墙底下潺潺流过,带着热气,据说建寺几百年来这条溪水就未曾断过,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冬天也照样流淌。
永源寺因此命名,也寓意香火长久不断。
陆芷用手去探那溪水,竟然有些烫手。
“这山上有温泉?可以泡温泉吗?”起初陆芷以为山上的烟尘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而起的雾气,没想到竟然是温泉的热气。
“这里是保护区,禁止开发的。要是想泡温泉,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姜逸解释道。
进了寺门,木屐布衣的僧人向姜逸和陆芷双手合十作揖问好,陆芷学着姜逸的样子向对方回礼。
这是名寺,但却不像国内一般旅客来俩往往,熙熙攘攘。百年古刹,格外祥和,中式的布局建造,也格外让人亲切。
主殿内,刚刚结束了一场讲经,几十人从里面走出来,有僧人也有普通人。
诸人都不说话,只有几十人走过木屐踩在地上的吱吱声,陆芷看着觉得很有意思。那些人有的在僧人的引领下去了饭堂,有的径直出了寺门,扬长下山而去。
来听讲经的,有虔诚的信佛者,亦有不信的人纯为听佛静心、感悟自身而来。倒是没有国内那般凑热闹的人。
姜逸进去上了香火,拜会寺院的住持,陆芷就在庭院里等他。
等的有些久了,陆芷自己踱步转悠着去到了别的院子里。
她顺着走廊走着,好奇的抬头四处打量着屋檐的各种雕镂,转角处冷不防撞上了别人。
是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
陆芷只会几句向别人问好的日语,还不知道怎么用日语道歉,只好尴尬的说道:“您好,我叫陆芷,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之后边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了。
对方把扫帚靠在门上,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陆芷,开口竟然是标准的中国汉语。
“施主,请叫我弘一便可好。”
“啊?”陆芷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说国语,“弘..弘一大师,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
“无妨,无妨。施主可是来听讲经的,不过今日的经会已经结束,还请明日再来吧。”
“我不信佛的,我是陪朋友到此地来的。”陆芷急忙解释道。
弘一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拿起搁在一旁的扫把,继续扫地。
四下无人,陆芷闲着无聊就去向弘一搭话。
“弘一大师,您是中国人吗?”
弘一低头扫地,不搭理她。陆芷转到另一边继续问:“大师,您为什么要到日本来出家呢?”
“大师,......”
“大师,...”
弘一被她烦的无可奈何,“你这女娃,怎么这么聒噪。”扔下扫帚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
陆芷继续追了过去,“大师,出家人不是不怒不嗔戒除六根的吗?您怎么生气呢。”一点都没有大师的样子,陆芷腹诽道。
“不怒不嗔那是佛,戒除六根那是参苦禅。我只是个普通僧人,受佛光普照的凡人。”
“那大师可从佛祖处悟到什么?”
“哼,我当年想要从佛法中寻找解脱,可我发现佛祖本来就是无心无情,却还用佛法教人修心修情,真是上了贼船!”弘一愤愤不平的样子,说完一堆佛祖的坏话有双手合十,念叨着“我佛无量,阿弥陀佛”
陆芷哑然失笑,这和尚倒是有意思,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凡人,但是说出来的东西,难道不是得道高人吗?真是妙哉妙哉。
“抱歉大师,我该回去了,我朋友一会要是找不到我,该着急了。改日再来向您讨教。”她行礼起身告退。
“快走快走,改日也别再来了,你这女娃子烦死个人。”
陆芷刚才是随心乱走的,此刻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佛门清净之地她也不敢出声大喊,她快步在各个门间穿梭,却越绕月糊涂,正慌乱间所幸姜逸先找到她了。
姜逸在这里呆了五年之久,对这里的人和事都很熟悉,和住持多讲了两句出来便不见了陆芷,值守的小沙弥告诉姜逸,陆芷往后院去了,姜逸这才匆匆找来。
“阿芷,怎么一个跑到后院来了。”
“我转了两圈,迷路了。”陆芷吐吐舌头比个鬼脸,“我刚才在后院看到个和尚,可好玩了。”
“后院?什么样的和尚?怎么个好玩法?”姜逸心中有种奇异预感。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师,他说他叫弘一。”
姜逸心中了然,于是继续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逗得你这么开心。”
“那个大师给我讲佛呢。”
姜逸一边听陆芷说,唇角一边上扬带着些恶趣味,“阿芷,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师傅吧。”
师傅?陆芷忽然想起姜逸就是在这永源寺拜师学了五年棋,说不定他的师傅也是寺中的哪位高僧呢。
......
翌日,姜逸和陆芷早早起来洗漱搭理好。
陆芷跟着他来到一个后院,一进来看着里面的走廊和格局,莫名的有些熟悉。不过寺院的院落都是这样子,陆芷也没有多想。
两人来到木屋前,姜逸扣了扣门,说道:“师傅,恪之回来看您了。”
“臭小子,进来吧。”里面的人喊道。
陆芷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声音,这个院子,这这这...
她伸手去拧姜逸“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师傅就是弘一大师呢?丢死人了。”
推门进去,弘一坐在案台后面。看了看陆芷,有看看姜逸。
“师傅,这是我媳妇!”他没说女朋友,而是直接叫媳妇,惹的陆芷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弘一大师,您好。”陆芷跟着姜逸席地跪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还叫我大师?”弘一提起茶壶,高高的浇灌到茶杯里,然后又将水倒掉,重复三次后才将一杯热茶递到陆芷面前。
陆芷双手恭恭敬敬的捧起茶杯,“师..师傅。”
弘一开心的笑起来,“快尝尝这茶怎么样。”
陆芷低头小口抿了一口,苦,简直难以入口,明显弘一根本不会茶艺,还故逸捉弄于她。
她捧着茶杯继续喝也不是,吐也不是,面上表情丰富多彩。姜逸原本是要阻止她喝的,奈何陆芷动作实在太快。
“苦...”陆芷皱着小脸实话实说,她怕惹长辈不快又大大的喝了一口,喝的急了反而呛到了自己。
这下姜逸和弘一两人都笑了出来。
“恪之,这个女孩我喜欢!有意思!”
姜逸轻轻拍着陆芷的背,帮她顺气,一面给陆芷解释。
往常来拜访弘一的人,或者寺内其他小沙弥,在弘一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陆芷昨天却敢那样和他说话。
再者,弘一冲茶待客,有的客人要么喝了一口便不再动;要么强人着喝下这又苦又涩手法差劲的茶水,遇到这种人,弘一往往都是笑眯眯的再奉上一壶茶水的。
那是不知道您的身份,要是知道给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啊,陆芷默默吐槽。
午时僧人送来膳食,食不言寝不语,三人都不说话。
待用完餐,弘一开口问陆芷是做什么的,这似乎是所有长辈都喜欢问后辈的话题。
因为何白的缘故,陆芷有些犹豫,万一等下弘一又用什么棋道精神来和她辩驳怎么办,她心里犯难不知究竟该不该如实回答。
她看向姜逸寻求帮助,姜逸颔首,陆芷想了想弘一既是佛家的高人,在围棋境界上也不是何白可以比拟。刚才弘一也因为她的老实而欢喜,想来这位长辈是通达的吧。
陆芷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此前在围棋上做的研究,“这么厉害?难道真的没有人可以胜过那机器嘛?阿逸也不是对手?”弘一十分惊讶。
陆芷看他这个反应,心下了彻底放松,干脆还告了何白一状控诉她先前收到的委屈。
“哎。”弘一叹了口气,“何白那孩子要是眼界高些,也不至于才有六段,只是你们的事情,我也无力去管教了,还得看你和阿逸如何跨过这一个坎咯。”
三十年前,张嘉宝二十多岁,他与何白的父亲何西年的一战,导致何西年身死。虽然错不在他,但是张嘉宝还是难以释怀,因此才离开中土大地,到了日本出家,法号弘一。
那时何白还是只十岁的女童,他称何白一声孩子,也不为过。
“有机会,我倒是也想和那机器对弈两局,不知是否真是世间无敌。”弘一喃喃自语道。
陆芷听的奇怪,弘一不是当年出家就立誓此生不和人对弈,收姜逸为徒已经是因为之前因果破例,怎么此刻还想和小艾对局呢?
“哈哈,我立誓不与人手谈不假,但是如你所说那是机器,可不是人。”
哎,这弘一就不能有点得道高僧的样子吗,陆芷心中对姜逸师傅的光辉人设早已经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