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根错节的树根挡住了山洞，那黑黝黝的地方就像蟒蛇的入口，老远就能嗅到里面腥臭的味道。
众人不再靠近，尹珏城面色如常跳上粗如石磨的树干上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块硕大无朋的巨石，石面上覆盖着大片青苔，幽暗暗沉，乍一眼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云脉和兰新都带了人离开，他们现在身边只剩下八人，三个人在外戒备，三个人蹑手蹑脚藏在高处，就尹珏城和云初然两个人靠近山洞外，打量里面的情形。
发现山洞的时候，那里面正传出野兽喘息般幽咽、沉重的声音，有时像狂风穿越弄堂、狼群冲刺峡谷一般迅疾凶猛，有时又呜呜的，又像是有什么人在声嘶力竭地发出悲鸣，平白无故叫人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沉闷湿润，还有些燥热。
“刚好在地埋上，有地下水流动而过，或许还有温泉暗流，”尹珏城跳下树干，树荫透过的流光在他的面具上扫过，显得神秘幽雅，他掀了掀薄薄的眼帘，“要下去看看吗？”
洞穴很深，腐臭的味道很浓，里面虫蛇蚂蚁定然不少，有没有毒还是两说，贸然下去跟找死没有什么两样。
云初然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冒险，我们等一等。”
“等什么？”
“等老蛇归巢，”云初然淡定的一指山壁上尤为光滑的某块地方，“这次准备不充分，你想下去找死？”
尹珏城神色古怪，“准备不充分，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失误？”
云初然气结，“要不是因为事出突然，谁会好好的跑来这个鬼地方？”给人白干事还被嫌弃？有本事你来啊！
“天干物燥，动火伤身，”尹珏城面色不改，眸中却总像是浮着深意，“宝山在前而不可动，心急了？”
冷眼横去，云初然紧了紧心神，冷笑道：“你真的认为，这样一座‘毒山’坐落在京城之外，是一件好事？我都要怀疑京城这些年莫名其妙的死气沉沉就是因为被这山里的毒给渲染的了。”
尹珏城一怔。
云初然挑眉，“不信？”
她嗤了一声，胜券在握般道：“其实这很有可能。在南疆有些地方，因为一座山头上出了剧毒之物，或是树、虫，再或者只是一团雾气，方圆就不可能有村庄停留，因为谁也不能确定，那里的空气是干净的，水源是无毒的。”
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但若将这个道理放在京城风气上，就未免显得有些让人头皮发麻了。
“不，”最后，尹珏城还是摇头，“天子脚下若存在这样的问题，那京城早就该换位置了，不可能二三十年都没有人发现端倪。”
“你说的情况，是在这座山天然形成、历久弥新的装填下，”云初然默了默，“但若是近些年突然产生了什么变故呢？比如地动、泥石流、暴雨，人为投毒也不是不可能。”
尹珏城却还是摇头，“还是不可能，因为京城里有疾病缠身的家族通常都——”
声音戛然而止，云初然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尹珏城讳莫如深地收敛了视线，没有再说话。
此事不必深思，云初然眨眼便能想到，“……京城里藏了什么势力，是不是？”
当年尹珏城的药如何被人私下换掉？白家子弟为何死的不明不白？
有些事情出现一次就已经够多了，三番五次就意味着里面藏着不可轻言的秘密。接连出现，就未免让人不由自主给它冠上一点神秘色彩，诸如“诅咒”，抑或“传承”。
尹珏城没再说话，他抱着手战在树边，修长身形似比树干还要笔直挺拔，剑眉下的琥珀色眸子在一片云朵形的阳光下格外清澈。
或许是光影恍惚，云初然心头燥急奇异地平静了下来，默默看了他半晌，才开口道：“你查到了吗？”
“你觉得呢？”尹珏城没有回答，却反问了她。
不信任。
云初然竟然不觉得意外，她笑了笑，神色反而柔和了几分，“一直坚持到现在，很辛苦吧？”
尹珏城怔然，眸中映着女子浅笑莞尔的模样，勾了勾唇，“辛苦倒也未必，不过有些泄气罢了。”
每次似乎都没查到线索，可深挖下去却又发现并非如此，死胡同撞多了，慢慢倒有些习惯的意思，比起“生存”，“复仇”的意念倒未必那么强烈了。
难得平静片刻，两人目光交接，落叶自半空落下，稍稍吸引了视线。
云初然蓦地回神，暗道长得好就是要命，伸手摸了下自己胳膊，“不过，时间到了，我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尹珏城按捺嘴角的笑意，也认真了起来，“这个距离不是很好，我们要退一些，到时候，你不要离我太远，否则我无法保护你。”
说得真是好听，云初然强行忽略心中悸动，露出不屑的神色来，得意的扬起下巴，“在这种丛林之中，老实说我比你安全，你别给我添麻烦就好。”
尹珏城请笑笑，不以为意，手中把玩着一片树叶，同云初然对视一眼，默契天生般，转身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散开。”
幽静之中，唯有尹珏城的声音随着空气回荡开来，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仿佛一瞬间，林中再无一人声息。
洞穴里，爬满石壁的树藤上，一双双油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枯叶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过，青紫色的躯干上若有四肢，无声无息地抬起了头，贪婪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
时过晌午，太阳已往西偏，拉长的影子让整片森林显得越发寂静幽深，峥嵘茂密的树冠中，尹珏城带着云初然一跃而下，身边跟着三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云初然还是尽心尽力地寻找着阴暗角落里或许还存在着的“惊喜”，一丝不苟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完全注意不到旁人。
尹珏城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距离不近不远，视线却时而飘远时而拉近，不知在寻找些什么。
倏地，一直野兔从草丛中蹦出。
几人脚步一顿，云初然眯了眯眼，将蜡烛吹灭，慢慢吞吞地收了起来，口中还道：“狡兔三窟，你猜这兔子是从哪一窟跳出来的？”
“我以为你会问这兔子带不带毒？”尹珏城饶有兴趣。
云初然摸了下耳朵，忽然笑了起来，浓墨重彩的树影盖住光亮，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莫名诡异。
“来了来了，抓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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