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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躲在家里不出去,用板凳抵着大门,待在房间里。我也不敢睡在床上,因为窗口有裂缝,可以通过那些小眼看到里面,只能在靠着窗口的桌子底下。到了中午的时候,分批有人来敲门,先是旺子,然后是香草她娘,后来又是大坤和村长家的人。这些人不止敲门,还用鼻子到处嗅嗅,动物一样地……嗅嗅。
我得稳住心神,不让人知道我在家,不管谁叫我都当没听见。
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香草娘又来了,还跟着香草的爹一起来的,二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来到我身后的窗口。
“她娘,你说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不会是为了逃婚吧。”
“那不会!能娶上香草,都是他的福气,可是……”
“你探到里面去看看。”
探到里面来?不太可能吧,我的窗户都已经关好了,莫非他们要砸坏玻璃?我靠,这两个人是想和我玩硬的。我正想着,听见外面发出了奇怪声音,那声音是从人的嗓子眼里发出的:咔咔——谔谔……咔咔……
感觉是鱼刺卡住了喉咙。
却在我踌躇不安时,头顶上方露出来一条——长长的舌头,上面长满密密麻麻的水泡,这舌头好似橡胶,又似蛇,弯弯曲曲、扭扭捏捏地……
我捂住嘴巴,怕自己喊出声,往桌案的肚子底下退去,背后已经潮湿了。拳头攥的紧紧、紧紧!
舌头!—是舌头没错!它就在我上方盘旋了一阵,然后缩了回去。
“没人。”
“这瘟神!个兔崽子的!真想来个逃婚啊!”
迟疑了一会儿,他们也走了。我不敢站起来,生怕自己一露头就会看见那条舌头……
渐渐的,天黑了,我一直熬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全身汗流浃背。开始听到外面有人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这下知道了,是他们要进行某个‘活动’了。起身时,刚巧看到大坤过去,由西边向东边走,身后跟着村长家的人。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全身消瘦。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走了,我才开门,悄悄尾随,跟在他们身后三百多米的地方。他们走啊走啊,靠祠堂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往下一沉,这大概真是孙老头的阴谋,他一直在说我出不去了,就像香草说的一样——也是被这个孙老头通知她娘给拦住的,我不也是一样么?
骨气勇气,跟着来到祠堂门口。
有人进去了,一个接着一个,但我没看见孙长贵,也不好靠的太近。
看见第一个人出来了,手里碰着个碗,里面好像是水,黑乎乎的,那么远,自然也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香草也出来了,捧着碗,当即就全部喝下,她的身体……比刚刚稍微正常一点了……在祠堂照射出来的灯光下,也显得红润一些,只是在嘴角边残留着黏糊糊的什么玩意儿。
搞了半天,还真是孙长贵做的手脚,村里人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王八蛋还劝老子离开这里,狗日的!
突然!有人朝我这边看,是李秋梅,她的头不自然地歪着,左摇右晃,瞎子一样,只靠鼻子闻:“啊……是山子吗?”
顿时,在场所有人都冲着我的方向看过来,一半都是白眼珠。
这些人匍匐在地上,一步步朝我逼近,走……是走不掉了,双腿发软。
“喂!”香草突然大喊了一声,指着祠堂南边的方向:“那边好像有个生人路过!”
当口,这些人迅速起身,跑向南边的位置。
香草是为了救我,我感激涕零。她也没过来,只给我这边递了个眼色,还冲西边甩头,是让我赶快走。
跑了很久,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还有田里的怪叫。不知道咋了,大概是心智受到恐惧,我竟然就昏了过去,还是在大路上。醒来,天都亮了,我不在外边了,是在木板床上,这里是祠堂,门口坐着孙老头,他在抽烟。
我对他怎么也害怕不起来,只有满腔的怒火。
“姓孙的!”我一时都忘记自己也孙了,冲过去揪着他的衣领:“你狗日的耍老子!明明是你害了村里人,却告诉我和你没关系!”
孙老头拉回自己衣领:“滚犊子,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一命,你昨夜就被分尸了,晓得不?”
“啥?”
他打了我脑门:“还啥,你真是个傻货。我让你别和别人说话,你就是不听,这下倒好,你只有七天的命了。”
“七……七天……”先不管这些:“老头儿,我昨夜跟着人过来的,他们都进了你的祠堂,然后拿着碗出来的,这个你承认不?!”
孙长贵推了我:“别扯淡了,我没事做招那么多人来祠堂干啥,老子躲还来不及。我昨天夜里听见有人在外面喊,出去一看,是你倒在地上,你晓得啥叫知恩图报不?不谢谢我也就罢了,还瞎咋呼你。”
这可骗不了我:“老头,昨天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屋里来了很多人,你给他们碗了。”
“碗?你当老子是开铺子的,我自己一个人过了一辈子,总共就三个碗,我哪儿来的那么多碗给别人。我看呐,你一定又魔怔了。”
我该相信谁?
虽然是亲眼所见,可我也没看见孙老头给他们发碗,而且要是我发现了这个事,孙老头能容我活到现在么,他说的也有道理,我早就被分吃了。再看孙老头衣服被我拉扯的地方,没有一点尸斑,太阳高照,他是个活人。
“你说我还有七天可活,咋个意思?”
他用第二根烟续燃:“破了戒,谁也帮不了你。你就七天的命了。”
我烦死他这副鸟样了:“那我都快死了,你总得把为什么告诉我吧。”
“你想活?”
“能活?!”我眼前一亮。
“不是没有办法。”他说:“和香草结婚,脱胎换骨,你还能保留一部分记忆力。”
脱……胎换……换骨……
“这事香草和我说了,她是要吃了我的。”
“你可以变成村里人那样,反正我也给你立了牌位了。”老头瞅瞅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长这么大,胆子是一点儿都没有。死也怕,活也怕,你说你还能干啥?让你听我的,你特么又不听。”
“我——”我无话可说了。
“那我……”
“你总活在恐惧里也不是个事,照我说,你就和香草结婚算了,也许变了个人,就没这样害怕了。还是那句老话,你和我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会死,这么大岁数了,都看淡了。”
“老东西,你晓得你在说啥子不?”
“呵呵!”他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我在说啥子,问题是——你晓得你自己在干啥子不?”
不等我继续说,孙长贵站起来,走到我的牌位面前,开始上香:“山子,咱们都出不去了。人呐,一辈子就活个‘气’,你的心气儿没了,干啥都像死了一样。我活了这么久,就是在等死,可你呢?你年轻,但心气儿却不在了,不如早点过着‘糊涂’的日子,你怕死,那就一直‘活着’,你要是变得和村里人一样了,就不存在什么死不死的了,人吃人,人盯人,不也是一种活法么。呵呵。”
“老头,你说话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担心他转脸的时候,会出现尸斑。
老头点了香,继续回来坐下,坐在门槛上:“山子,多余的话,咱就不说了。你啊,回去和香草结婚吧,不然这七天的时间,就算没人来招惹你,你要让自己吓个半死。一旦结婚了,脱胎换骨了,你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到时候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也算咱们亲戚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