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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碧霞说的一样,很多事不能用眼睛去看。
那时的清和同师父一样,极是照顾我。我偶时也抽空去掌籍司同他饮茶,但更多的是借着探望他的由头去掌籍司的文库里瞅瞅。
他似乎明白我的目的,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碧霞的前世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被收养在全虚派,全虚有文武之分,碧霞原是习文。
一次他问正在讲课的先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先生答:“活着是为了寻找一件珍宝。这件珍宝可以是人,是物,是世间万物。”
“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
“这个我不能回答你。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下山游历,五年后回来。如果你还没找到, 我就告诉你。”
后来碧霞下山云游四方,五年之后,碧霞没有找到珍宝又回去。
先生拔出一把剑:“既然你在世间找不到,就去地府找吧。”然后就一剑刺过碧霞的心脏。
所以,先生是在帮碧霞找他的珍宝。而他最后,也终于在地府里找到了他的珍宝。
这仿佛是一个密语,懂得的人自然明白,而不懂的人自然不明白。就像师父总催着清和打赶紧找一个喜欢的姑娘成婚一般。可每次问及师父的姻缘,她总是说:“我在等那个视我为珍宝的人。”
我不明白师父只是拿着这个当拒婚的借口,还是心里当真在等着那一个人。
就像碧霞愿意穷极他的一生,甚至付出性命也要找到那个生命中的珍宝。
但不久后的一日,那人真的乘着九尾凤,带着凤冠霞帔拂过层层云雾,脚踏阴司血池,也能步步生莲而来。
那日的冥河,不再是往日的荒寥与寂静。
一向潮湿阴暗的阴司,因为那一人的到来,变得不一样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和着他脚下的莲花,一片红艳倒映在冥河之中。
师父大概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天,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连说话都打结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后来师父和我说,心里守着一个陌生人的一句承诺,这看起来很傻。但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笃定与掌握一切的自信。那一瞬间,她觉得,就这样罢。
她说,因为守着这样的一个承诺,所以总是会想着,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她说她想过很多种,最大的可能便是,她又接他渡河。那时的他已经历经一世生死离合,许已经忘了她。但她还是会和他说,嘿,你来啦。然后和他说起他上一世对她的承诺。
他是仙界的碧霞元君,天生仙骨,上乘神力,天帝十分倚重。是以,不过几千年的岁数,便渡劫飞升。
天庭掌仙人命格的司命说,碧霞元君此次渡的是情劫。可放眼他那一世的凡尘,似乎一直在追寻一个东西。短短二十五载,没成过婚,更没同其他的女子有过接触。
唯一的接触,便是师父。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一向面色平静的清和脸上露出了忧色:“碧霞元君此次的劫,怕是才开始。”
更多的时候,我为师父不平。对于他而言,师父许就是他的一个劫。过了这个劫,飞升仙品。可师父呢,却付出了她一生的精魄。
因为天帝的倚重,在很早前,便同南海商定了碧霞元君的亲事。可这件事,发生在碧霞元君下界渡劫时。
那时妖魔两界蠢蠢欲动,天帝便同南海联姻,妄图结合南海之力与天界威严,震慑妖魔两界。何况,那南海的四公主,可是当真喜欢碧霞元君的。
天帝觉得此事两全其美,算计的很好。
可他到底算漏了一步。
我曾经问过清和,他本是南海太子,为何要来阴司任职,还是个微不足道的掌籍使。
他没和我说太多,只道:“因为在这里,我能够看到六界唯一能抵抗不平之力。”
那时的我还不太懂。但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也看到,那唯一能抵抗不平的力量。
那段时间,碧霞元君总是会下府陪着师父,即便师父忙着写文书,忙着对下属交办差事,他总是会十分安静地在她身后望着她。有时也会干些自己的事,毕竟担着一个元君的职。
身在地府,即便自己未曾历经,但却冷眼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我以为两个人相爱,必然是轰轰烈烈。可碧霞同师父,倒像是认识许久的一对璧人,很多话尚不必台面说,一记眼神便能知。
这便是心有灵犀罢。
师父问过我:“我是不是很傻?同一个人相识不过几日的男子,便定了终生,甚至把人交给他,把心也交给他。”
我摇摇头:“感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她望着我笑:“恩,我喜欢他,十分喜欢他。”
我想,碧霞元君魂归天庭时,便知道了自己同四公主的婚事了。可却执意下府,同师父相见,甚至二人私下已剪发为结,在彼岸茫茫花海中誓为结发夫妻。
他打算瞒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们知道的那日,是四公主下府的那日。
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拉着碧霞元君的衣角,声声软语唤着夫君。可碧霞元君却不拿眼瞧她,拉着她便到了掌籍司,丢给清和,只留下一句“看好你的小妹”。
清和安慰过师父,说这件事天庭同南海商量时,他也略有耳闻,但不知竟是碧霞元君。
师父点点头,说:“我相信他,也不怪他。”
他曾吻着她对她承诺过,所以师父愿意相信他,就像当初相信他说“你是我此一生的珍宝”一般。
四公主为此在天帝的面前大闹了一番,说当初明明是天庭要联姻,可如今却平白无故的冒出了一个秦颂,让天帝为她做主。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惊扰了一直修行的冥王。也不知是否是我的福分,那些比我来阴司更久的鬼差也尚未能见过一眼冥王,而我却在来了阴司不过几百年,便见着了那有种神秘和无穷力量的冥王。
六界有个花容榜,是人界一个凡人拿着囊括六界的故事描写,拟了这么一个花容榜。顾名思义,便是容貌好看的才能上榜。
这花容榜囊括六界,但这响当当的头榜竟是冥王。这是我见过冥王之后在长亭时孟婆同我说的,那时的孟婆身子还坚朗,闲时会和我说上几句。
冥王确实好看,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便是连女子也不及他分毫啊。
我以为,定然是天帝给冥王施压,让冥王亲自来劝说师父。对此,我是不平的。
是以,当冥王同师父在房里说了好一通话后出来,我拿眼瞪他。
不想他竟朝我走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声音十分好听地说:“小丫头别担心,咱们阴司可不是他们天庭能随便欺负的。”
那一瞬我才明白,事情并非如我想象中一般。冥王也不是畏了强权而来劝说师父,他许是在为师父打气,许还说了让她别怕,地府是她最强的后盾。
我想,这大概就是清和说的,六界唯一能抗不平的力量罢。
那是我头一次,为自己是阴司的鬼差而感到骄傲。
后来那四公主再来,直接在鬼门关便扣下来,死活进不来。清和听闻也只摇摇头。这件事即便是他小妹,可到底是他们二人的事,插手也不合适,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
可不管冥王如何不让步,师父和碧霞元君如何坚持,该来的结果总是会来的。
那日,我瞧着清和去找师父,若我没有跟在他的身后,我许会恨上清和一辈子。
师父见清和来,一如往常一般:“今日如何有空来寻我?”
“有事。”
“何事?”师父依旧没停下手中的笔,掌渡司长史也不是个闲职。
“碧霞为拒婚,跳了诛仙台。”
手中的笔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诛仙台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因为你,碧霞仙魄消散。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他?”
师父似乎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只是豁然站起来,一双手颤抖地厉害,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合适。一直摇着头,喃喃道:“不会的,碧霞不会这么做的……”
“想知道他会不会,你倒是去看一看啊,看看碧霞是不是在诛仙台下等着你。他为你而死,你又如何活着呢?”
他的话是师父唯一的方向。也是因为清和,在师父的意识里是不一样的存在罢。觉得无论如何,清和都不会做害她的事。所以对他的话也总是没有怀疑,何况,那个时候,便是躲在暗处的我,也止不住心慌和害怕啊。更何况是师父,关心则乱。
我瞧着师父飞奔而出,可却在出门的那一瞬没了踪迹。
我揉了揉眼仔细瞧,确实没看到师父的身影。就在我慌乱时,我瞧着清和露出一副奸邪的面目,一伸手,便从空虚的门上撕下什么东西。
我定睛一看,他手上的是一轴画卷。我听师父说过,天帝曾送给冥王一幅画卷,名画中仙。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幻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景,逼真得便是连帝君这样仙资的仙人尚且分不清。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死在画卷中。
画中仙虽能织造美好的梦境,可所有幻境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
精魄消散。无人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