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客房，一盏油灯。
于凉风中摇曳的灯火明灭不定，那被微光折射到空白墙壁上的身影也便时常时短，似被幕后人安排拉扯的皮影。
李沐羽睡了很久。
醒来后的他非但没有觉得安稳满足，反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嘴唇同样很干，不似正常人的颜色，甚至还有些破皮，仿佛许久没有进水。
本能的驱使下，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周围环境的陌生，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朝面前的木桌走去，拿起桌上那个最为显眼的花瓷茶壶，欲一口猛灌。
然而随着壶口流下的仅有几滴早已冷透的残渣剩水，连最基本的茶味都品尝不到。
干咳了几声过后，他方才发现桌子的另一角还放有一个青苹果，于是猛然抓过，不由分说地大咬起来，全然不管其中的口味是否酸涩。
“看来你是真渴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边，眨眼间将青苹果连皮带骨啃了大半的李沐羽意识渐渐清醒，发觉了四周的异样。
木剑静放在枕头侧边，下方是一张做工粗糙的硬木床，比起原长宁村朱木匠的手艺，差了许多。
“这是哪？我在这待了多久？”
“沧州下的一个小县，算是北周比较偏远的一个地方。你么，不多不少，五天五夜。”
李沐羽以手抚额，仔细回忆起过往：“怎么会昏睡五天五夜这么久？怎么来这的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只记得那天带芊芊回祖地，你替她招魂，然后不知怎么我飞到了一座虹桥。桥上的虹光一直在消散，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终于见到了芊芊，后来......后来......”
李沐羽突然说不出话，头部一阵剧痛。
剑灵于是替他说道：“后来你从天上掉下来了，要不是我把你接住，此刻你就跟你的村民们团聚了。话说回来，你这小子秘密还真不少，跟我说说，你爹你娘叫什么名字？”
“李净，夏灵。很正常的名字，怎么了？”李沐羽不解道。
剑灵继而问道：“你爹娘是怎么离开你的？”
虽有些不愿提起，李沐羽沉默片刻仍是回应道：“听村里的长辈说，我爹以前是个猎户，虽然没修炼过灵力，可是体魄强悍，箭法一流，能跟不少野兽搏斗，但是在一次狩猎过程失足掉下了山崖，谁都找不到。等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我娘突然做了个梦，梦见我爹被别人救了，还在人间，不听众人劝阻，硬要抛下我出去寻他。噢，对了，那时候我差不多两岁。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不为过哇。”
“......”阅历丰富如剑灵，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呃，所以，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死是活？”
李沐羽将青苹果几乎啃了个精光，吐出仅剩的一点骨籽：“是死是活很重要吗？茫茫人海，我还能万里寻亲不成？反正这么多年孤独的日子都过惯了，期待他们还不如期待自己早日变强。”
“你真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和血脉有何特殊？”
剑灵这一问，李沐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便是大笑：“家族？血脉？呵呵，我要有那玩意，会连自己的村子都保护不了吗？”
剑灵认真道：“可你有逆鳞瞳，这是事实。”
“什么瞳？”李沐羽似乎并未听清。
剑灵于是重复道：“逆鳞瞳，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的逆鳞。”
“得了吧，我是人，不是龙。”李沐羽仍旧一脸不信。
“真是个无知的家伙！”木剑一个瞬身，突然绕到李沐羽的脑后，用剑柄狠狠拍了李沐羽的后脑勺一下。
“靠！你干嘛？”
李沐羽叫痛之时，剑灵又言道：“看来我有必要跟你这家伙好好讲讲逆鳞瞳的由来，免得你跟个傻子一样暴殄天物。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话放现在可谓人尽皆知，但在很久以前，可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龙的厉害。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族修士，把天生皇者的龙族当成了自己修行的养分，单挑不敌，便结阵屠龙，事后再将龙元进行瓜分。一开始这个办法的确有效，可人的贪欲无穷，时间一久，他们愈发自私自利，各怀鬼胎。终于，在一次降服浑江黑龙的过程中，几大人族修士在最后环节大打出手，黑龙本非凡物，自然趁机冲破束缚，将参与围剿它的人悉数斩杀，自身龙元解体，龙鳞散落。后来，一个天生患有眼疾的散修在各地搜集了三十六片龙鳞，与自己的眼睛融合，以幻术为根基，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瞳术，也就是最早的逆鳞瞳。”
“这故事我怎么感觉在哪听过？”
蓦地，李沐羽眼中迸发灵光，忽然忆起：“哦，想起来了，吴缺说过这事，当时我还以为他胡编乱造的呢，哪有人把龙鳞揉到自己眼睛里的，那得多疼！呃，难道说是真的？”
“废话！”若非自身是一道虚影，剑灵早已翻了白眼：“天底下玄奇手段多如牛毛，把龙鳞融到人眼算什么？喝龙血吃虎肉来修炼的我都见过。不过用龙鳞开创瞳术，后来又在幻术的基础上融合了灵术道术，巅峰时期一个眼神就能秒杀星魂境界的人物，那家伙是第一个！”
“他叫什么？”李沐羽好奇道。
剑灵道：“袁司天。”
“那不就结了！”李沐羽猛拍手掌，道：“他姓袁我姓李，能是一家吗？而且你说的什么融合了灵术道术的我都没有啊，就连幻术还是你在鬼藤林临时教我才学会的。”
提起这事，剑灵对李沐羽身怀逆鳞瞳更加深信不疑：“你倒提醒我了，我那时就在意外，你怎么能那么快学会我的移形换影，本来我以为是求生欲望激发你的潜能，现在看来，多半是你有逆鳞瞳的缘故。至于姓氏，呵，这天下改名换姓的人还少吗？”
李沐羽连连摇头：“不可能，还是不可能。我要真有这层背景，不可能当了十几年废材，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感应入体的。”
剑灵道：“那只能说明你的逆鳞瞳觉醒得晚，依我看，那日在长宁村祖地，你感应到那女娃的残魂来临，情绪激动的时候是你初次开眼，故而你对此全无印象。初次开眼，消耗极大，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你会昏睡足足五天五夜。”
剑灵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李沐羽对此仍是有些难以接受，他实在是想不通，若自己的祖上拥有此等天赋，后代为何还会选择来到长宁村那等灵气稀薄之地定居。
思考不出，李沐羽一转话锋，问道：“我昏睡的时候，你怎么把我带到这的。该不会是趁夜深人静，把我偷偷扔进来的吧？”
朝李沐羽的后脑勺又拍了一记，剑灵佯怒道：“好歹我也是昔年北齐赤血侯的佩剑，体面懂不懂？人剑合一懂不懂？你昏睡我醒着，当然是上你的身，光明正大来这间客栈开房的啊！至于钱财么，嘿嘿，那就顺手牵羊了。”
李沐羽眼睛瞪大：“偷的？我去，我不要面子的吗？你简直比吴缺还缺德！”
剑灵不以为意：“修行界的事能算作偷么？活学活用而已。说正经的，这间客栈鱼龙混杂，其他房间也有修士，我暗中听了一下，明天城北有人设擂，召年轻俊杰比武，赢了奖赏不错，包括你这阶段需要的天轮离火丹。顺便也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再次发挥出逆鳞瞳的力量，去不去？”
李沐羽摆了摆手；“没兴趣，伤还没好呢。”
剑灵又道：“那设擂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比武招亲也说不定。”
李沐羽眼皮一跳：“那就更不能去了，你当我什么人？芊芊还......”
言至此处，李沐羽声音突然哽咽，缓缓道：“她的尸体，你......你怎么安置的？”
剑灵道：“我在祖地西南方向找到了一颗大柳树，周围环境不错，把她葬在附近了。逝者如斯，别想太多，你若有心，祝她投个好胎吧。”
“说的也是。”
苦笑过后，是良久的沉默。
再开口时，李沐羽的状态似乎有了不同。
“那擂台具体在何处，何时开始？”
剑灵暗笑一声，随即道：“明日寅时开始，到时我指引你去。”
“谢了。”
正准备盘坐调息，李沐羽突然眉头一皱，又问：“不是真的比武招亲吧？”
“招你个头，还真信了。那丫头貌似是这里县官的侄女，还长你几岁，能看上你么？”
“看不上无所谓，打不过我就行了，她什么境界？”
“去了你就知道。”
见剑灵有意卖关子，李沐羽也不多问，爬上木床，静心运气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