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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好累啊……
姜鸣在泥泞地里艰难地跋涉,朝着远方一间灰暗的茅草屋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茅草屋还在视线尽头,丝毫没有拉近距离的意思。
于是他隐约猜到,自己是在梦中。他一低头,看见泥地里生出许多白色的花朵,便小心翼翼地掐断根茎塞进了口袋,然后环视四周。
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天色苍白,如同蒙上了一层做工粗劣的薄纸,无法给出任何预示。
姜鸣把手背贴上额头,一点温度也没感受到。
他努力睁眼,看到现实中的客栈房间,一米开外的另一张单人小床上,林致熟睡的身影。但很快又撑不起眼皮的重量,闭上了眼。
梦中的场景变成一条潺潺的小溪,一名穿着红白服饰的少女在溪边捶打衣服,忽然几声哨响在群山间扬起,少女抬头发现山沟那边的马队,惊呼起来,扔下衣服就爬上桥头,往马队那边飞奔过去。她跑啊跑啊,白天换成了夜晚,月光清亮,映着那张带血的脸庞……
姜鸣一惊,脚踹到被子,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有些喘不过来气,心跳的轰鸣声仿佛就要冲出胸腔,一抹额头,热腾腾全是汗。
他抓过床头的矿泉水灌了半瓶,又听了会儿林致的小呼噜,才确认自己已经不在梦中。
大约从中学开始,姜鸣发觉自己的梦有些与众不同,他经常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动。他在网上搜索过,有人说这是清明梦,即“做梦者在睡眠状态保持意识清醒”,他了解之后,认为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他的“清明梦”在感冒期间最为严重,并且梦醒之后身体总会很难受,像是从高温沥青中捞出来似的。
他讨厌这种感觉。
最后那个梦……是清妹吗?少女身上的红,是连续几个梦中唯一的色彩,一直在姜鸣的眼前挥之不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拿这几个字安慰自己,然后决意带病离开,不再追究任何谜团。
“二货……林致……”
回应他的是一串小呼噜,姜鸣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又坐了回去,干脆用矿泉水瓶把林致扔醒了。
“帮我把药拿过来,在包里,头孢。”
林致把药递来,,咕哝道:“幸好你弄醒我了,正做噩梦呢。”
“你也睡得不好?”姜鸣浑浑噩噩坐在床边,“咱们尽早离开吧,这里的风水似乎不适合我们。”
不出二十分钟,联系好的短途小客车就到了客栈院门口,林致快手快脚打包好行李,又把姜鸣扶到副驾驶座上。透过车窗,能瞧见昨天还晴空万里的剑溪现在有些阴沉沉的,云朵都像是吸饱了水分,随时打算来一场倾盆暴雨,衬得古老的砖墙都更显残破了。
小客车攒够了一满车的人,开过石桥,沿着河沟边碎石铺就的小路行驶。姜鸣恍惚看着窗外的溪流,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懒得想东想西。约略颠簸了十几分钟,公路没有随着山势转弯,陡然显得宽阔许多,姜鸣朝远处眺望,隐约看见低矮的山坡后面有一些倾颓的砖墙,似乎许久无人居住了。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司机脑袋探出窗外,轻骂了一声。
前方道路上横着一辆面包车,好似一句大写的“此路不通”。
司机下车,往那辆面包车驾驶室瞧了一眼,又骂了句,然后对着乘客道:“麻烦各位了,来帮忙推下车。”
林致应了声,下车前嘱咐:“你喝点水,透透气。”
姜鸣闭着眼,享受难得不颠簸的几分钟,耳里响着众人推车的口号声。没多久,身后一沉,像是谁上了车。那人也不说话,也不坐下,车子就一直在轻微晃动。姜鸣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正翻过座位往后备箱里躲的身影。
“怀夏?”姜鸣顿时就清醒了大半,“你怎么在这?你想……坐顺风车?”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怀夏再怎么也不至于贪这点小便宜。
谁知怀夏却满脸惊惶,合掌道:“求你了,别出声,让我藏在里面!”
姜鸣有些莫名,朝四周望了望,众人都还在认真推车。他沉默着躬身到后座,提起他和林致放在后备箱里的大背包,对怀夏道:“蹲进去吧。”
等怀夏在后备箱挤挤攘攘的行李中腾出一片地方蹲下,姜鸣轻轻在她脑袋上放了一袋剑溪特产的小吃,又找了几件轻的包裹堆在旁边,才提着背包坐回副驾驶。
他看得清楚,怀夏憔悴了许多,双眼都是红血丝,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委顿得像变了一个人。是谁在追她吗?姜鸣忽然想起,简粒曾经提到要让“王叔”送怀夏去拜梦神,顿时心神一震,今天离开剑溪古镇的路线,不就是昨夜那辆面包车走的路吗?难道山坡那边的破败砖墙就是奉养“梦神”的小村庄?
他张张嘴,嗓子干哑极了,心里只盼着面包车早点被推开,放他们走。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怒吼:“干嘛呢,都给我住手!”
一名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从山坡那边跑来,却不去理会推车的人们,而是径直奔到小客车边上,猛地推开车门大喊:“怀夏!”
一晃眼没看到人,又朝车底瞧,还把副驾驶的姜鸣盯了好一会,沉声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看到没?”
姜鸣翻个白眼:“有你这么问话的?拐来的媳妇跑了?别打扰我,烦着呢!”他打点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心虚得不得了。
那男人却不买账,还打算上车查看,被司机拦下了。
“王叔,这么坏人生意,不好吧?兄弟哪点做得不对,还劳烦你把车开到这里堵我?”显然司机被横在路上的面包车气得不轻。
男人十分着急,脱口而出:“我是带怀夏来拜梦神的!”
一听到“梦神”两个字,司机就变了脸,看到王叔想去查看后备箱的样子,直接走到车后把后备箱打开了,正露出怀夏挂满泪水的脸。
“王叔,放过我吧,我只想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