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动起来，右手提着匕首，身体前倾，思量对策的同时恒定加速。
三人队，现重火力手死亡，余一名狙击手，和一名……超能力者。或者说“纯”的超能力者？攻击力已经强到超越普通武器的等级，仅仅只靠超能力就可以肆意破坏。原本三人队的计划应是大白天潜入校园，寻找契机实施突袭，由“纯”超能力者礼服女主攻，狙击手助攻，重火力手伺机应变，围杀目标，她。
现在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但胜利的天平仍在敌方。重火力手只不过是用来防止意外的，只要礼服女与狙击手的配合模式仍在，她的败势还是不可避免。
没错，打破一个保险措施还不够！
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直到打破死局！
不过既然重火力手也有控制身体肌肉发力的能力，那么狙击手毫无疑问也会有，是什么呢？既然还要靠普通子弹的狙击枪来完成攻击，那么能力必然不是直接用于战斗的，辅助？辅助狙击？视力？……玄乎一点，预感？直觉？这都是对狙击手极佳的辅助能力……
忽然身体上除了目光感，我的脑门中央倏地刺进一股锐痛，我毫不犹豫地将头向左边偏去——
啪！响亮短促的枪声紧随在掠过我耳旁的橘红色火线后传入我耳。我立刻感觉脸颊象是被砂纸狠擦了一下，脱了皮一般的麻痹感传遍面部。
“呃！”喉间冒出低吟，我不由晕了一下，左脚跘到右脚，向前重重摔倒在地上。
太好了——我边迫使自己在地上横向翻滚边暗暗兴奋。
要的就是这个。没有狙击手的干扰，上面的对决她迟早会赢。只要利用狙击手对我的愤怒心情不断引诱其射击，那么只消一会儿，上面战斗结束底下的战斗也算见分晓了。
好！那么就……不是吧。
背部中央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这么快！才一秒多点而已，下一发就到了？全自动狙击枪？也对，射击游戏里那种威力大就必须手动上弹的狙击枪只是个笑话而已……我狼狈地躬身再向前扑，火线擦过背脊在我刚才的站位开了个大洞。
……但还是忍不住吐槽狙击速度啊！真见鬼！忍住脸上发麻的不快感，我连滚带爬地起身，再次迎着狙击手的目光看去。
今天语文课的时候就发现，我一旦全神贯注，周遭的一切都会缓慢得吓人。也亏得如此，对阵重火力手时才能不断变招，直至打倒对手。
那现在……我能快到什么程度呢？
迎头看去，一切似乎都慢得凝固。我胸中像是燃烧起一股热血，心里却冷得像冰。
那刺痛感好像就是“杀气”一类的东西，刺痛加身，不到半秒攻击必定会以该痛点为目的地攻来。
那么胜率便大得多了。
眉心传来尖锐的痛感，我心道“来了！”的同时偏头，燃烧的曳光弹头便划过我的脸侧。这次躲得慢了点，我觉得脸上被刀子割了一道，没痛觉也没时间去摸，但脸上和耳朵染上了一股湿漉漉的感觉，我知道一定被血染红了。
但拼着受伤，我也牢牢锁定了隔着半块操场，和一片空地的实验楼楼顶天台上潜伏的狙击手。
可还是没人。之前顺目光看回去也没看到人，我以为是误差。现在顺杀气溯源，还是寻不到一点人影，枪口都没见到——这就不对了。
难不成那家伙是隐身的？
哈哈你想多了莫明……这危机时刻我居然还能自嘲得起来……
不对！我猛然记起刚被我杀死的壮汉。他出现前不也是这样吗？我才扫视过空无一物的操场，确认没人后，他就像为了嘲笑我的判断似的没有征兆地出现在操场中央。
痛感通贯胸口。我赶忙向旁一扑，又一发橘色火线贯穿我之前的位置。
是的。这发枪弹是从楼顶的“空气”里钻出来的。
必然是隐形。我现在没时间也决不能返身回去找只是猜测的隐形装备，现在的唯一选择就是往前冲！体力已经不足了，拖久了对我不利，而且可能导致……
我正想，浑身忽然一松。狙击手锁住我的目光忽然消失了。
我给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狙击手选择了那个对我来说最糟糕的选项？
“可恶！”我刹住车，抬头上望。
砰！话音刚落，响亮的枪声乍起。一道是亮红而不再是橘红的曳光线自楼顶刺向高空，她发觉，巨剑下落，将子弹劈成两半，礼服女乘势进攻，她又一次被逼得手忙脚乱。
“……呃！！”我低头呻吟。
谢谢。
谢谢你啊！
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但现在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应该去做什么！
没错他在逼我，我只要不过去，于他而言就无所谓我的存在，而如果我过去，他立马就会全力击杀我……
但是……
我更要上了啊！
我抽出刚刚插进皮带里的匕首。
所以？我什么都不做？让你们赢？让你们威胁全校师生？让你们……伤害她？
去你喵的！
我冲锋，一往无前。
来啊！杀了我都无所谓，来啊！
果不其然，刚跑出两步，他的目光就转回了我的身上。看来他的愤怒其实也在临界值啊。
轰！这次的枪声似乎响亮了好多，赤红的曳光狙击弹如同一颗火流星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我强吸一口气，镇下心底闪避的冲动，反而闷头加快步伐。
因为身上没有刺痛，这颗子弹……打不中我吧？
尽管无限接近十成确认子弹打不中，但我还是在恐惧。
……也无所谓我的恐惧了，由空中突破音速飙至的子弹，终于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确认了存在着的偏差，于下一瞬以惊险的角度带给我手臂略略灼热感后撞在了我身后的地面上发出如爆炸一般的响声。
这货心急了，这么近都失手。
一些碎物飞起溅在我的背后。这子弹的威力大得像小型炮弹……反器材步枪吗？
这时我已经穿越操场经过绿化带来到了最后一段距离——空场上。已经很近了，按他的速度大概只能再打出一发，而这一发绝对会击中我……
“喀，咔。”耳边突如其来一闪即灭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大脑运算给出结果。
——上膛的撞击音。听力……因为距离近了还是听力本身的强化？
不不不！子弹要来了！！
混合着杀气的冰冷目光驾临我身。一股热意忽地从胸口蔓延开来，几乎比条件反射还要快，我双手合握战术匕首，带起一抹冷光，对准斜上的空气撩去——
不，是瞄准我的目光，和他的杀气，也就是子弹弹道——
我的牙关咬得咯嘣响。
——相交的一点。
其实用刀跟子弹干，根本就是见鬼。
人体挥刀的速度不过几何？子弹又快至几何？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二学生啊，不是啥小说漫画里的英雄，普通，几乎是秀下限的普通。
人家是狙击手啊！还是重狙！
格开子弹？
我的内心出现了些许的动摇。
你在做梦吗？——
眼前突然黑暗。
蒙蒙中我茫然地奔跑。这黑像个无大不大的樊笼，将我牢牢罩住。我跑不出去。
你很特殊呢。有人说。
哦。啊？我？特殊？开玩笑呢吧……
不，真的。那人很认真。都死了一次再活过来，谁开过你这样的金手指呢？
调侃的语气让我笑了。好像是啊。谁没有普通过呢？谁说自己不想为人们所知呢？
如果手边有个机会，谁不想死死地握住它呢！
不普通！所有人都不普通！“普通”只是不强者对自己的粉饰和自嘲而已！
一点阳光，刺破无垠又有界的黑暗，像扎破气球的一根针，虚幻破灭，现实回归！
那是子弹！
莫测难明的感觉出现，咬着牙关欲吼不能的嘴，现在嘴角狞狞然向上翘起。
——老子懒得做梦。
清脆剧响响彻耳际。
刀锋，撞子弹。
赤红的夺命火线在视野中无限减速。但刀锋比它更慢，如果子弹是乌龟速，那么刀锋就像是蜗牛爬了。
幸而我挥刀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此时两者已经极其接近。
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一切，就是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我的眼睛都可以锁定，我的大脑都可以预判轨迹，甚而我的手似乎都给我一种可以抓到它的错觉。
子弹更是。它表面锶化物燃烧带来的刺眼洋红被我自动忽略，紫红弹头逆时针旋转，尖端拉出一条条锋利的空气线。
子弹，这便是夺人性命的子弹。
我对准均匀旋转的巨大紫红弹头的侧面砍去。为了瞄准这点，我竭尽全力调整刀锋的方向。终于，刃口擦在弹头的右侧，碰撞下子弹摩擦刀刃激起一连串爆裂的火花，携带巨大惯性的弹头略微错开些许角度，发出呼啸的咻声划过我脖颈左侧，割破皮肤带起一片飞扬的血花就此别过。
被狙击用重型钢芯弹头一路磨下来的大段刃口发出一声“叮”的轻响，刀身从中竖向两分，刃口碎裂飞溅，有一片在我的脸上添了一道新伤口，还有一根狭长的碎片直直钻入手臂，陷进了肉里。
时间恢复流速，乏力感一下子盖住了所有意识，我恨不得就此睡去。
但我顾不得了，因为我格开子弹的瞬间从几乎正上方投来的目光陡然杀气炽烈！
……你妹啊，打不中我就生气啊，自己渣渣怪我咯！
心头狠吐槽的我没理会他，用尽残力，冲向离我不到十米的实验楼大门。
“喀！咔！”更加清晰的上膛，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满含怒火的刺痛感只一瞬便指在了我头顶顶端！
我无法可想，只能冲！冲！冲！
快！三米了！两步而已！刺痛已极，即将就要死亡的感觉几乎让我飙泪。
砰！
子弹垂直落地，赤红的火光四溅，地面被开了个洞，碎石飞溅。
……没有什么在弹道上。
我在前一瞬间，冲进了敞开的实验楼大门。
他狙击的死角。
※ ※ ※
感到头顶的杀气消失时，莫明立刻瘫坐在地上。维系最后冷静的冰冷溃散，强烈的眩晕直冲脑门，刺得他两眼发黑。
一身皮外伤的疼痛以及二次透支的酸痛一并袭来，莫明疼的想在地上打滚——事实上莫明也只能想想了，这副正常，连“健康”也只能说得上勉强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无法动弹了，仅是枕叶下达的“动一下小手指”的指令都遭到了身体的强烈抗议，并以千回百转的神经抽搐来回馈。嘴里也满是血腥味儿，肺部犹如火燎，大概过于强有力的呼吸撑破了肺泡。
身体已经不行了，大脑的整体状态却诡异地正常，他甚至在隐隐的兴奋。
喵的……疼！好疼……喵！好疼！好疼！（喵指代脏字）
眼皮都睁不开了，看来“弱感性状态”也承受不住身体的负面载荷了啊。
可恶！快动起来！快点！
莫明用尽全力曲起右手，握住了搁在手心里的刀柄。刀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力气，冰凉的手感向上蔓延，像一块冰，手臂紧张得松不下来的肌肉略略松弛了一点。
平复下来的心率又直线上升。莫明躺在一楼大厅门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借由咳嗽的力量蜷缩身体，调整闹起大罢工不听使唤的各处肌肉。略恢复些体力后，莫明咬牙用几乎无法察觉的慢速支起上身。
活活用了两分钟，莫明才狼狈从躺姿变成双手撑地的跪姿。接着他又停顿，像石膏像一样凝固了半分钟，待体力凝聚后慎重地用失掉刀刃变窄一半的匕首插在地上，用力直起腰板。
“扑通。”
莫明又趴倒在地上。他这才注意到左手底下的一滩血——卡在肌肉里的刀刃碎片正让伤口汩汩冒出血来，在手下积了一滩。刚才就是滑到了。
喵的，没力气了，没力气了……刀还插在地上，莫明趴着，侧首向外，眼前刀影横亘在面前，遮挡了视线。
不是失血，而是聚集起来控制身体的意志被摔散了。“学生状态”的莫明没有这么强的意志。
……让我睡会儿……
眩晕涌上来，化为一股汹涌的倦意。莫明急促喘息，眼皮渐渐堕下。
轰隆隆隆！——
闷雷般的爆炸声响起，身子底下地面微微颤动了几分，强光将莫明的视野瞬间染白，只一秒便又弱下去，幸好匕首挡下了光，不过耳边还是震得嗡嗡直响。
是来自外面天空的声音……是她或者礼服女打到高潮了吧……
莫明几乎阖上的眼睑忽地张开。
她……还在战斗！
少年握刀的右手猛地捏紧。疲惫至极的身体冒出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撑着他再次起身！
站起来的过程疲惫而痛苦，莫明眼中流下泪水。意志与现实的对抗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事——就像在起床和回笼觉之间选择一样。
不能倒下啊……不能……
力量又快要用完，少年仅仅支起一条腿。
可……恶！虚弱的身体！他咬牙切齿地想。当他又欲用力时——
“喀，咔。”
极其突兀的不和谐音，少年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向声音的来向，大厅中央看去。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一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臂。
又一只手，掀开了什么透明的涟漪。
隐身的装备被其持有者揭开，露出了完美隐藏的高瘦人影。
人影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目标，是莫明。
“啪！”实验楼里回荡起短促的崩鸣。
操场上空激战正酣。高强度的对撞持续进行，在没有干扰后两方都加快了对攻频率。
墨茗挥剑直斩，极高速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拉成后退的直线，清晰的只有——深红的高挑人影！嗡！剑尖行将及体，“云断”忽然剧颤，墨茗捏紧剑，继续斩击。
音波在下一瞬爆开。倒锥形的冲击波迎面噬来，墨茗和剑合为一根尖针刺进了音波的浪头，锐光强进，浸满震荡音波的锥形空气块被剖为两半！
声音破碎的哀嚎飞散天空，但这强悍的一剑终究缓了一缓。礼服女侧身让过变慢的快剑，剑刃擦过腰侧的一刹，她口唇微张：
“破！”
声波炸裂，墨茗前进的线路立刻打了个九十度的折，向斜下如星坠落。
墨茗吐出一点气，喷射器朝下发出半秒不到的蓝色光焰，下坠的势头立刻止在半空。她提剑摆正姿势，见礼服女不再进攻，于是也停下，发动能力补全剑上微小的战损。然后她剑尖指指底下的操场：“你的战友们正在遭难诶。”
礼服女的礼服长裙如云鼓胀，像一团轻飘飘的羽毛将她承住，闻言她优雅地笑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死活凭本领，不济者总会淘汰，替代品不断产生，而活下来的，会变得更强。倒是你，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巨剑这种武器呢。”
“按你说的，”墨茗摆摆剑锋，巨剑像在回应她，轻轻震颤，“本领在此罢了。”
“哦。”礼服女颔首。
墨茗立刻喷出一口鲜血！她疾喝一声，双手持剑，埋首下去，银光一抖！
好几秒墨茗才抬起头来，但唇下耳边已满是血了：“次……声？”
“嗯呐。以前一直没用过，”礼服女眯眼笑，“能与内脏共振呢！”
“至少B级的声波，”喷射器骤然发力，墨茗朝上猛冲，“你究竟是谁！”
“这，不重要呐。”话音甫一出口，进击的墨茗立觉体内六腑似乎撕裂开来，摆好的突刺式顿时乱的不成章法，动作也迟滞下来，礼服女轻松让过，再吐一句要命真言，“倒是你，不担心那个好心帮你的小男孩吗？”
这次不是无冲击的次声了，而是堂堂正正的高频振荡。音波振荡空气，谐振引发空气暴动，化成冲击波把少女直直砸落！
墨茗向下急坠，但背后的喷射器在声波影响的大脑下居然控制不灵，勉强喷射了几次调整落点，砸在了人造草操场的正中心。
礼服女悬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挣扎起身的对手，轻轻叹息，像悲悯世人的赤红天使。
许久墨茗拄剑站直了，缓缓摇头：“不，我相信他。”
“如何相信？有何凭依？”礼服女冷笑，“就凭他缠住狙击手的几分钟？你以为他真能做到？”
墨茗垂首：“他……不会死的。”
“你……”礼服女突然觉得少女弱得有点不对劲。
“‘银月’……”少女脚尖砸在地上，“开启。”
起雾了。雾由地起，象是灰尘象是水滴，弥漫开来，数量多得惊人，几息间就达到了礼服女悬浮的高度，笼罩了小半个操场那么大的范围。
见状礼服女咋舌，抽身急退。然而才向上飞去没多久，“危险！”的预感提醒了她，她急停，发现自己已经在雾气边缘，但这边缘……结了一层“丝”？
“那是切割索‘云舞’。你要当真过去，就会被撕成碎片。”下面，墨茗淡淡抬眼，“对攻的时候示弱，就是为了耗掉‘银月’的启动时间。你上当上得真是义无反顾呢，阿姨。”
礼服女觉得额角青筋爆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穿礼服的大婶！”少女毫不示弱。
“很好，”礼服大婶握紧拳头，“你把我的怒槽填满了呢……嗯？”
一线银色细丝通贯礼服女的肩膀。她只感到微微的刺痛，却怎么也不敢动了。因为她一动细丝可不会动，细丝会像一把利刃……将她割开！
“我说了，他，不会死。”墨茗收回挥出的手指，轻声说，“因为，我，会赢给你看。”
礼服女惊悸地抬头环视，除却浓稠的雾，就是……飘飞的线！
冰冷的枪口吐出炽热的弹头。
弹头旋转着逼近。
莫明，没动。或者说是没有体力动。他只能看着手枪子弹钻入左边肩膀的皮肉，把自己侧着掀飞。
始作俑者——克里莫夫露出一个薄凉的笑容。
然而他震惊了。
莫明在被掀了个侧空翻时居然顺势掷出了那把创造不可思议奇迹的刀！尽管有些失准，可狙击手还是不自禁地闪避。
刀很容易躲开，力道也几乎没有，“当”的一声打在狙击手身后的墙上再弹到地上，没有击中任何有意义的目标。当狙击手反复确认这刀子不是什么陷阱，抬头寻找敌踪时，不远处楼梯道就只剩一个刚在墙壁上掠过的黑影。
克里莫夫犹豫了两秒要不要追，这一分神的功夫，狙击手看到靠在楼梯间旁边的电梯开始运行向上。
电梯？啧！
狙击手咂嘴，立刻向二楼奔去。楼梯一层折两段，一段十二级。当克里莫夫到达一楼半时，听觉就捕捉到电梯门滑动的声音。他再次咂嘴，冲过剩下的一段楼梯，拐过门口进入二楼，这时电梯门已经合拢至手掌宽的缝隙——
嘭！砰当砰当！
狙击手举枪的瞬间枪口喷吐火舌，第一枪钻入电梯间，第二第三枪则钉在电梯门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剧响，动能迫使门在狭窄的门框厚度内来回碰撞了几下——
电梯的受阻停止机制启动，门停止了关闭。
克里莫夫不禁同暂停的门一起屏息。门在下一瞬又动起来——
——继续关闭的程序，彻底合拢。
“啧！”用习惯性行为发表不满后，狙击手随即抬枪打碎电梯的上下控制钮，仅留下显示运行状况的显示板。然后他冷笑，注视着上行的电梯。
没关系，暂时跑了也没关系，因为他已做好准备。
猫捉老鼠的准备。
笼罩操场的“棉花糖”内部。墨茗揉揉血染的耳廓，看着与她面对面的礼服女。
礼服女是挂在少女面前的。她已经遍体鳞伤，那身价格不菲的晚礼服几被切成了碎布片，破损到了道光年间那位御用裁缝看了都会劝她再买一件的程度。
“哈，果然你的武器不是巨剑，而是……”礼服女抬头，眼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这些讨厌的线呢。”
“它们叫切割索。”墨茗半边脸也是血迹，她没有去擦，只是在这与礼服女平静地说话。
“这些小东西声波震不断，冲击波又不受力，真是好武器呢。”礼服女的状况比她的晚礼服还要凄惨，层层匝匝或飘荡或切入皮肉的银色丝线将她囚禁。而在体验过一把万刃加身之苦后礼服女再也不敢动弹了，“这场模拟天时的雾气，进入就立于不败之地的威力……你真的是那样存在于设想中的东西的载装体吗？”
“是的。”墨茗点头，“人造矩阵。”
“人力不可及的奇迹啊。”礼服女轻轻感叹。
“我回答了你的，请你回答我的，”少女的语气说得上冷酷，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还有很多疑问。”
礼服女笑笑，这份淡定让墨茗心生警兆，“我并没有输啊……”礼服女的话音戛然而止，血从喉管喷涌而出。
墨茗收回伸出的左手。一根细不可察的丝没入了礼服女的咽喉。
“我要问的，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墨茗低头查看手机，“你的能力基本确定是声波操控，但没了声带威力也发挥不出来了吧。垂死挣扎的心理攻势没用的。那么现在我问你，‘破晓’计划的主使是他……”
“呵。”耳边传来声音。礼服女的。
仅仅破坏声带阻止不了她讲话！墨茗意识到这个最大的漏洞。可就这时候，一阵嘈杂的细响，流入管理听觉的区间。
瑰丽的幻觉如潮水般涌来。开始是无规律的七色，渐渐色彩的洪流包围少女的感知，有了形状，勾出一个灰暗的世界——
站在空场中央。
窄长窄长的空间，就像将自己缩小放置在关灯的走廊。
周围切切查查，象是一个嘈杂的大厅，但偏又无一丝光。
感到恐惧了。油然而生的烦恶动摇身心，心底杀意丛生。
不可抗拒地向前走去，尽管心里大声提醒“这都是记忆！不要被过去控制！”，但，还是向前走去。
撞开许多许多的黑影，前方似有声音传来：“停……下，回准备位……置去。实验还……未开始……”渐细拉长的嗓音，就算柔和听起来也犹夜枭嘶鸣。
杀意渐渐侵犯心里提醒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身体开始战栗，紧咬的牙扼住恸哭，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涌出。
杀吧。
周临宸……墨寒曦……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为什么要啊！
暴虐的杀意撕碎身心，力量在这一瞬回到身体，弹指归尘，银月矩阵，力量的快美占据感官，巨大的武器在身前成形！
“啊——！！！”吼啸震动整片空间！
“啊——！！！”墨茗蜷缩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浓雾在消散，牢牢困住礼服女的切割索顷刻崩解消失。
看着情绪崩溃的少女，礼服女笑笑，知道结束的时候到了。
上级的情报还真用上了。她怕某种频率的声波？难怪派我这个小队。
人体除了喉咙，还有胸腔和腹腔两个共鸣腔体。咽喉是废了，但只要能张开嘴，必杀的攻击就能发出。
自由控制形状的声波也可以视为一种能量的表现形式，礼服女的能力即此。她伸出还能动的左手，握成手枪的形状，周身泛起细微的涟漪，聚拢到指尖前，压迫巨量的空气，压缩成一颗凝实的“子弹”。
然后礼服女摆出口型：“啪。”
恒定音速的“空气子弹”转瞬即至，距毫无防备的墨茗只有0．01秒距离时——
礼服女感知不到它了。
她一愣。
绵延的无形“风暴”以蜷缩的墨茗为“风眼”炸开，比声音还快，快上十倍百倍千倍，“子弹”就差那么一点儿距离就胜利了，可动摇灵魂的“狂风”就反过来席卷了礼服女！
等级C！【心语】！
全开！
瞬间尼古拉耶芙娜的心里冒出了令人疯狂的负面情绪，恐惧愤怒悲伤怨忿焦躁哀愁伤春悲秋……似乎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一切糟糕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了出来！（你经历过的还真多……）
短促的惨叫冲口而出，声音的超能力蓦然紊乱。晚礼服下附着的振荡音波消失，没有支撑，礼服女从半空跌落下去。
而在摔落前礼服女视野里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少女那闪动异样光彩的黑眸。
凶狠的空气子弹失去声波的束缚，轻柔地消散开来，惯性化为一缕清风拂过少女的面颊。可少女的发丝没有被带起一丝。
三千青丝柔顺地洒落腰际，本应迎风飞舞，可现在纹风不动。
纳米微械的云雾急速凝聚起来，在墨茗身周风卷般高速旋转，摩擦蓄积静电，终于……
一丝白亮的静电在少女无意识举起的手里闪灭。
光线扭曲，银白的材料疯狂成形！
手臂伸出记忆的深湖，希望能抓住什么。
然而手上抓住的却是……银尘的巨剑。
沉默的少女按在材料表面，固体漾起一阵波纹。
多余的材料炸裂，少女的手握住了显出峥嵘的长兵——云断！
剑指下坠的人影，墨茗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挣扎，但随即被更沉凝的“平静”所覆盖。
等级B【弹指归尘】——学名“分子级结构控制”——并不能完成过于复杂的操作。数十柄形制完整的冷兵器同时变化，或是手枪步枪等零件、结构并不太复杂的热兵器也就是极限。
但是，经“破晓”计划拓展的脑域，使得她打破了“个体只能拥有一种超能力”的定式，成为了同时拥有【弹指归尘】和【心语】两种不同领域能力的特别存在。
“破晓计划”成功的脑域开发还带给了她超越常人的运算速度、记忆能力——所有的脑域开发超能力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记忆”、“判断”、“学习”、“思考”方面的增强，莫明正巧是极端情况。
借此，墨茗录入了几张图纸，像烧录光盘一样强行写入大脑永久记忆区，以免被遗忘。
武器拼装，磁化电，充能。
『系统报告，东南方向，仰角75度』
雾气在散去。所有的，笼罩操场的雾倏忽消失，凝聚在墨茗周围，形成六个十字状的机械造物，电光从她体内四散，注入六枚十字，少女举起巨剑，对空一指！
一种非人的力量迸发出来，自少女娇小的身躯，“气势”难以言明地拔地而起，它高拔万仞，顶天立地，居然真的刺破了头顶阴沉的乌云。裂开的云层后，骄阳显露，阳光洒落，投下的巨大光斑笼罩了整座学校，像耶稣展露福泽世人的神迹。
『坐标确定，光源确定，“云灭”程序启动』
尖啸声中，六枚十字型的机械装置互相环绕着拔地飞起，带着电流的耀光，冲上云霄，在乌云空洞的边缘分布开来，倏忽炸开，逐渐变得透明且不可见。然而诡异的光学现象逐渐发生，看上去硬币大小的太阳忽然……变大了一些。
极度危险的预感笼罩了礼服女！
她瞬间抽身逃离刚刚的位置。
可已经晚了。
一根光锥忽然自天照下，准确来说光锥很浅很淡，只是因为周围的阳光忽然暗下来，才凸显了光锥的存在，上大下小的光锥尖端直指礼服女刚刚的位置。
那里出现了一团扭曲，像透过火炉上的热气看后面的景物一样的扭曲，紧接着地面急速干枯下来，火焰腾的蹿起几人来高，空气密度的极度不均制造了数道小型的风卷并扭曲狂舞，其中一个正巧狠狠轰在礼服女的背上，礼服女像折翅的鸟儿从天空栽落下来。
少女单手指天，全覆盖战术眼镜不知何时架在了少女小巧的鼻梁上。
视野目标锁定。采集面积120000平方米，采集时间10秒，采集能量每秒1350000千焦，约束攻击范围，半径1米圆形，能量释放时间0.034秒，等分三份，发射程序自检完成……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即将杀戮的少女忽然无意识地问“自己”：
为什么而战斗？为什么而杀戮？
综合墨茗所有能力的杀着……
她轻声说，
“云灭。”
……为了……找回过去。她想。
洒落阳光的乌云空洞里出现了六根相同大小的光锥，尖端一同指向地表。
六根光锥接天连地，连接地面的那一点更是亮的不能直视，一时间世界都仿佛黑暗。光锥尖端的圆点里，地面因为高热瞬间汽化，亮极的光斑在操场上划下一路焦黑的痕迹，移动的方向……正是不省人事的礼服女。
而这时，墨茗的视野忽然出现了微妙的扭曲。
视野中，礼服女的方位忽然换了一个地方，大概在原处的10米外。竭尽全力的她没有多少判断力了，光锥下意识地偏转，必杀的“死光”划过了新出现的礼服女。
就像一个虚像，那件红色的晚礼服瞬间就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六根光锥同时消失，天地间又恢复了正常的光明。
娇小的人影坠下，没有静电的黏附，长发如云般乱舞。少女砸在地上，血不受控地往外流，像血友病一样无休无止。
“云灭”的副作用：身体机能暂时崩溃。
摔在地上，也不知道哪些骨头，几根骨头断了，她也感觉不到。
机械十字从天而降，砸在少女四周，将女孩围了起来。
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恢复了一点神智，想起昨晚问那个少年为什么愿意战时的情景。
她又想起来自己。
理由啊……战斗的理由，拼命的理由，杀戮的理由。
“蠢货，”墨茗默默流下泪来，在心里说，“遗忘过去……意味着背叛啊。”
眼前的世界，黑了下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纯黑作战服的手腕上，一点蓝白色光芒有节奏地频闪，发出犹如电报机的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