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道：“李尚书过谦了，卑职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李纲和张叔夜自来交好，慕容卿是张叔夜养子，他自然也将他视作自己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孺子可教，大宋的江山未来就靠你们了。”说完，他又想到方才王黼等人所言，又不禁眉头皱起。
如今朝中要职都被这帮佞臣掌握，即便他有心辅助陛下，也无力实现。
“你此时回京，却不是个好时机。不过看得出陛下很赏识你，否则也不会留你在殿中，”李纲感慨了一句，道：“等时机成熟，我会向陛下进谏，让你来兵部任职。”
慕容卿对兵部的位置并不感兴趣，兵部也是蔡京掌控的地方。何况他有预感，官家不会同意的，若是官家想让他入朝，又怎么会让他当都虞候呢。
慕容卿离开后没多久，秦瑄就跑来告诉他，蒋季元醒了。慕容卿当即赶过去，尚未进去，就听到房间内传来程紫英和蒋季元的笑声。
慕容卿开门的手顿住，里头的笑声还在持续，可见相谈甚欢。慕容卿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悄无声息离开，让两人独处。可是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手就不自觉地一下子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
程紫英和蒋季元吓了一跳，看到是慕容卿后，脸上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看到两人如此默契，慕容卿眼底一片幽冷。
“青远兄。”还是蒋季元先开了口。
慕容卿见他要起来，开口道：“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程紫英也是连忙道：“是啊，承林，你就先躺着吧。要是伤口再裂开，到时候受罪的可是你。”
蒋季元毕竟是被仗打，伤的地方难以启齿，听程紫英这么说，当即面红耳热，“我、我……”
程紫英笑着道：“好了，我得回去了。这个药给放着，记得按时敷上。”
慕容卿看了那药一眼，是京中最好的伤药，要想得到并不容易。这么珍贵的药，这两天程紫英从未停止过送来。
蒋季元连忙道：“紫英，这个药你拿回去吧，青远兄给我的已经够用了。”
程紫英意外地看向慕容卿。
慕容卿却是冷着一张脸，看人的目光似乎都有些不善。
程紫英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慕容卿不高兴，转头又看向蒋季元道：“承林，我果断时间再来看你，你……”
“你看不了他。”慕容卿出声打断，他自顾喝着茶，冷淡道：“不日郓王的人就会将他接出去。”所以你就算想看也看不到。
“怎么这么快？！”程紫英原以为蒋季元至少会修养一个月。
慕容卿冷笑道：“这里不过是暂时之地，更何况宫中耳目众多，你我这般来往，若是让人发现了，迟早会出问题。”
程紫英真是恨透了眼前的慕容卿，她当即道：“都虞候放心，我和承林是断不会拖累你的，不会影响你的仕途！”
说罢，程紫英摔门离开。
慕容卿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心中一片躁郁闷。
蒋季元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人相处，和他印象中大不相同，觉得两人似乎都在争锋相对，“青远兄，你与紫英之间似乎有误会？”
慕容卿这才意识到蒋季元还在，他坐到蒋季元床旁的椅子上，换了话题，“感觉如何？”
“嗯，就是疼。”不过比不上心疼，蒋季元异常认真地看着慕容卿，“青远兄，当日你答应我的话会算数吧？”
你答应要帮我。
慕容卿沉默半响，道：“你可知道，你要我帮的是何事？”
“知道，”蒋季元面色苍白，但双眸异常明亮，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恨意和决心，“我想活命。”
两次从鬼门关徘徊，蒋季元此时心里异常清醒。
慕容卿知道，蒋季元已经不可能再是那个单纯躲身后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少年，他是状元郎，是朝堂之人。
“想要我帮你，首先，要在郓王府活下去。”慕容卿道：“如果你不能在郓王府谋得一席之地，那么，我宁可你再被流放出去。”
蒋季元看着一脸肃冷的慕容卿，心中害怕，可是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青远兄，我一定能做到！”
慕容卿看着他边擦眼泪边说这话，没有任何安慰，亦没有说任何鼓励的话。
当身处无边黑暗的时候，唯有自己，能够救得了自己。
慕容卿最终并没有从蒋季元那里问出宋徽宗改变主意的原因。蒋季元努力回想了那天发生的事，两人分析了半响，都没有找到答案。
只是隐隐的，慕容卿知道，那一定是个非常关键的环节。
慕容卿从蒋季元那里离开后，就没有再去看蒋季元。第二天，郓王派人来接走了蒋季元，临走前，蒋季元去跟宋徽宗谢恩。
程紫英见他艰难拖着伤，几乎是从文德殿一路爬进去，几次恨不得冲过去扶他，却只能硬生生忍住。
程紫英捂住自己的嘴，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宋徽宗看着谢恩的蒋季元，大手一挥赏了他不少补品。当年文德殿意气风华的状元郎一身傲骨，让人忍不住想搓一搓锐气，如今锐气已无，宋徽宗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痛快。
蒋季元最终被郓王留下来当可有可无的侍读。
程紫英在他出宫的时候想去送他，最终却也只是远远地站在文德殿门口，无法再上前一步。身处宫中，她能走动的范围亦有限。
李彦看着程紫英的身影，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
“还是你有远见。”
声音突然响起，李彦转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徽宗站在了文德殿门口，他目光看着程紫英的方向，有些阴鸷。当日宋徽宗本是打算将蒋季元放在自己身边，后来经李彦提醒，才将人又赐给了郓王。
宋徽宗道：“李公公，朕可是将人交托给你。”
李彦连忙道：“陛下放心，小的定会好好照顾紫英。”
宋徽宗意有所指道：“不止是照顾。像今日这样的事，往后你也要替朕多多留意。”
“是。”
李彦笑着自是应下。
宋徽宗正要转身进入宫殿，忽然看到慕容卿带着人走过来。宋徽宗停下身影，远远看着慕容卿和程紫英，如鹰的双眸有些毒辣。
却见程紫英和慕容卿从头至尾未曾互相看过一眼。
宋徽宗笑了，嗯，如此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