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穿得厚,那女人直到下车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裤裆早就被墨水染了颜色,有一大块黑蓝的斑。三个小孩子忍了半天,此时方畅怀大笑,七七高兴的反应是扑过去搂住罗飞的脖子,用力搂住,直搂得他出不了气,最后被善存轻轻一提,放到他的膝盖上坐着,七七记得父亲训斥了她,可她却想不起来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路过一个叫鹤岗的站,善存让罗飞带着两个女孩下车踩踩地气,七七却独自跑到一个白发老婆婆身旁,老婆婆提着一个大竹篮,篮子里满满的猕猴桃,见七七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慈祥地笑道:“小幺妹,吃个毛梨儿?”
七七伸出手拿了一个。列车鸣笛,罗飞在不远处大叫:“七七!快上车!快跑!”
她捏着猕猴桃朝最近的车门跑去,可列车已经开动了,罗飞已站在门梯上,伸出手来:“快跑!抓住我的手!”
于是她伸手,猕猴桃掉在地上,她忍不住弯身下去拣,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列车突然加速,直起身子,七七看见父亲焦急地抬起车窗,母亲也从窗户里伸出手来,三妹的哭声传来,罗飞的呼唤声也越来越小。
她浑身发软,一双腿颤抖不已,可她没有哭,只是难以形容地心慌与焦急,像突然间身体着了火,一点点的火苗,就那么从心里烧起来,越烧越大,火苗长了双手,狠狠扼住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她拼命想掰开那双手,可不论怎么使力,也终究徒劳无功。
突然之间惊醒。
七七从床上猛然坐起,七岁时远行的记忆,便如在昨天一样清晰,只不知为什么记忆里的场景被改了模样,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梦里没有哭,可枕头上却湿了一大块,喉咙干涩,想起梦中的情景兀自惊心,淡紫色晨曦透过窗纱,有只鸟在低声啾鸣,她闻到极淡的忍冬香,听到走廊上有细碎的、快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烟岚从花木幽深的庭院里钻进了屋子里,三妹笑盈盈地捧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拧亮窗边的台灯,橘色的灯光映照在托盘上红色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上,那衣裙用银线绣着梅花折枝、用金线绣着合欢花,耀目生辉。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