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市，四月末，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晴空一片碧蓝。
位于大厦二十二层的一间大办公室里，快到午休时间了，有人站起来走到窗边暂时休息，眯起眼睛向外看；有人搬动放在工位上的绿色盆裁，为绿植争取更多的日光照射；有人整理桌面，准备去吃午饭；还有人在打电话。
李玉茹坐在工位上，她扬着头，仿佛在看电脑屏幕，然而目光是半下垂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没有打字。身后有位女同事轻声叫她，“玉姐，玉姐……”
女同事连叫了几声，李玉茹都没有反应，另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的女同事见了，索性离开工位走到李玉茹的身边，伸手在李玉茹的手臂上轻轻碰了几下，叫了声“玉姐”。
李玉茹浑身一震，猛然抬头，她脸上的惊惶和恐惧在看到同事之后，骤然有所放松，然后露出笑容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这位女同事扬了扬下巴，向旁边示意，李玉茹再转头，刚才叫她的女同事这时扬起一只手示意，说道：“玉姐，我，就是刚才你给我的那份报表，有个数字我好像对不上……”
李玉茹站起来，向同事的工位走了过去，“是哪个，给我看看。”
交待完公事，李玉茹整理心情，面对电脑开始工作，而刚才跟她说话的两位女同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公司的洗手间里，刚才的两个女同事在轻声交谈。其中一个短发妹的说道：“你把玉姐吓了一跳。”
另一个长发女说道：“你叫了她半天都没反应，那能怎么办，我就轻轻碰了她一下，而且我脚步放得很重了。”
短发妹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怜的玉姐。你注意到没，刚才那一下，她脸上的表情，那吓得。”
长发女说道：“看到了。玉姐真是，这一次被吓得真不轻。”
短发妹又说道：“能不害怕嘛，这事儿放谁身上都得害怕，别说玉姐一个女的了，就是换成是个男的，壮汉，都得怕。”
长发女说道：“真没想到，竟然我还有身边的同事会经历这种事。”
短发妹叹道：“世事无常。”
长发女说道，“真是飞来横祸。玉姐自从那天之后回来，整个人都这么愣愣怔怔的。”
短发妹同情道，“可怜呐。”
长发女说道：“就那事儿，报纸上都登了。哎不过我怎么没看到有什么可怕的照片。”
短发妹“呀”了一声，惊讶道：“不能登啊，不让放照片的，太血腥的照片都不让公开，怕吓着人，就算有的会登出来也要打上马赛克。”
长发女“哦”了一声。
短发妹说道：“玉姐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你想想，她看到的那得是多可怕、多血腥。真是着实被吓到了。这都过去几天了，你看，她整个人还是时不时眼神发直，叫人担心。”
长发女同情地说道：“真是被吓惨了。”
短发妹说道：“经理让咱们最近多照顾着她点儿。看她整个人这么恍恍惚惚，她出去我都担心。”
长发女说道：“咱们是得多看护着她点儿，多陪陪她。唉，可怜的。”
两个女孩子碎碎地说着，各自洗好了手，照过了镜子，然后一起离开了洗手间。
下午，李玉茹在工作，她的精神状态明显不那么好，偶尔会发一下呆。跟李玉茹关系要好的几个同事，还有她的上司，被同事们称做“老杨”的财务部经理，都在关切地留意着她的情况，有人走过来，塞了一块巧克力给李玉茹，她道谢着收下。
看到李玉茹憔悴的脸色和不时流露出的哀切神色，老杨轻摇着头叹了口气。
下班时间到了，老杨走过来对李玉茹说道：“做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李玉茹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我没事。”
老杨想了想又说道：“你要是愿意，在公司多呆一会也行，公司人来人往的，人多。”
“嗯。”李玉茹点了点头。
“要不要再放几天假？最近也不是公司的忙季，要不你再休息几天好了，想回趟老家也行，现在这个时候，票好买。”老杨这时建议道。
李玉茹摇头道：“算了，不要了。”
“不想回去见见家人吗？”老杨问道。
“这不年不节的，我突然回去，他们倒要问了。那件事情，我家里人现在并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李玉茹解释道。
老杨点点头，“那好吧。如果你想请假休息，跟我说一声就成。”
“嗯。”李玉茹点点头。
老杨走开了，李玉茹喝了几口水，然后继续对着电脑开始工作。
一直工作到过了下班的时间，李玉茹这才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发现公司里的同事们已经走的七七八八，留下的几个要么还在处理手头的工作，要么在打电话，还有暂时没回家的同事在工位上看着杂志。
该回去了。李玉茹这么想着，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将明天要处理的事情大致列出，然后关上电脑。
有人注意到李玉茹站起来还拿着背包，远远地喊来一句，“玉姐，下班吗？”
李玉茹冲那人点点头道：“哎，下班了。”
“玉姐慢走。”
“玉姐，拜拜。”
“玉姐，明天见。”
还在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纷纷冲着李玉茹打招呼说再见，李玉茹背着背包走出了办公室。
步出办公大楼，天色开始暗下来，商店的橱窗纷纷亮起了灯。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大街行人很多，有一看就是下班回家的，脚步匆匆；也有明显是在逛街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边走边谈笑，不时望向路边的招牌。
身处人群之中，李玉茹缩了缩肩膀，她有点后悔在办公室呆的太晚，该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可是回到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不如总有同事的办公室和人来人往的大厦能给她安全感。
公交车里，李玉茹被人群挤着，身体随着车行驶的节奏微微摇摆。以前，下班高峰时过于拥挤的公交车会让李玉茹觉得困扰，现在，身边的人这么多，都市里的声音这么嘈杂又丰富，李玉茹只觉得身处人群之中，有份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人多，真好啊，什么都不怕。
在租住小区附近的车站下了车，李玉茹走进一家小吃店买晚餐，然后提着打包好的餐盒出来。
李玉茹租住的是个环境不错的小区，她一个人住着一室一厅。以前，曾经为能负担得起房租，能独自享有自己的空间而高兴过，现在，李玉茹开始觉得一个人的房间安静的有点可怕。
回到家，反锁好大门，李玉茹换了鞋，立刻去打开电视机，让房间里有声音。在厨房倒水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从窗户望出去，附近一栋栋林立的高楼，许多窗口都透出灯光。光线，让这时的李玉茹觉得安全，让她感觉到身边有人。
坐在沙发上吃着晚饭，打包回来的盒饭已经有点凉了，李玉茹就着热水，一口一口地吃着。以往，她会用自己买的电饭煲，自己动手做晚饭，然而最近一点这样的心情也没有。确切地说，是做什么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原本平静的、有规律的生活，被一场出乎意料的事件打破了，甚至可以说，是被那场意外彻底破坏掉了。
动作有点机械地吞咽着饭菜，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几周前的时间，然后，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血红色。
李玉茹猛地用手捂住脸，然后低声呜咽起来。隔着墙壁，邻居们不会听到，也不会看到，没人知道这个房间里，有人伤心又无助。
